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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的火把“噼啪”跳动,将人影投在岩壁上,忽大忽小,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洞外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沉闷的“轰隆”声震得洞顶落下来簌簌的尘土,混着潮湿的霉味和草药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麻明福蹲在一块平整的岩石前,手里攥着半截炭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面前摊着一张草纸画的地图,边缘已经磨得卷了边,上面用炭笔标着歪歪扭扭的地名和路线,有些标记被雨水浸得发晕,又被人用粗线重新描过,显得格外潦草。

“都到齐了?”他哑着嗓子问,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骨干队员。

三十多个人挤在山洞深处,一个个灰头土脸。小山东的后脑勺刚用纱布包好,渗着暗红的血渍,他往前凑了凑,耳朵几乎贴到地图上;二柱子胳膊上缠着绷带,却把袖子捋得老高,露出结实的肌肉,眼里燃着一股狠劲;还有几个新加入的年轻队员,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抿着嘴,坐得笔直。

赵佳贝怡站在角落,刚给最后一个伤员换完药。她的白大褂上沾着血污,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听见麻明福的话,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群队员身上——这些天,他们从枪林弹雨中把她护到这里,有人替她挡过飞溅的弹片,有人背着她蹚过齐腰深的河水,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却没有一丝退缩。

“这是上级的命令。”麻明福沉声说道,他伸手拿起一块沉重的石头,稳稳地压在了地图的边角上。炭笔在地图上“武汉”两个字上重重地划了一道深深的线,“我们已经守不住了。大部队必须往西南方向撤退,保存我们的实力,与敌人进行持久战。”

“什么?”一个年轻的队员难以置信地低呼了一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我们已经坚守了三个月,牺牲了二十多位兄弟,难道就这样轻易放弃吗?”

麻明福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质疑,只是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喉结在紧张和沉重的情绪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我们义勇军的任务,是断后。”

“断后”这两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洞子里的地面上,瞬间使得整个空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洞内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他们都知道这两个字背后所承载的沉重含义——留下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敌人前进的步伐,每多争取一分钟,大部队和那些无辜的难民就能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二柱子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粗犷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干!断后就断后!老子早就想拉几个鬼子来垫背了!”尽管他胸口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每一次动作都会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他依旧梗着脖子,眼神中透露出凶狠,就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对!拼了!”

“让那些狗日的知道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队员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他们开始激动地议论起来,吵闹声此起彼伏。有人愤怒地拉动手中枪栓,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有人紧握着手中的砍刀,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和愤怒,每个人都做好了为保卫家园而战死沙场的准备。

麻明福抬手往下按了按,洞子里又静了。“拼,但不能蛮拼。”

他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三道杠,“分三队。一队去炸鬼子的补给线,记住,专找汽油桶和弹药箱,动静越大越好;二队去鹰嘴崖,那儿地势险,适合设伏,把鬼子的先头部队拖在那儿;三队……”他顿了顿,看向几个身手灵活的队员,“你们负责骚扰,打了就跑,别恋战,让鬼子摸不清咱的底细。”

炭笔在地图最下方画了个圈:“十五天后,能活下来的,去宜昌以西的黑风口集结。”那道弧线画得很长,像条看不见的生死线,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终点。

“赵先生。”麻明福突然看向角落里的赵佳贝怡,眼神重得像块石头,“你和重伤员由小山东带一个小组护送,现在就走,往宜昌方向赶。”

赵佳贝怡愣了一下,手里的绷带“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我先走?”

“对。”麻明福点头,语气不容置疑,“药品在你手里,伤员在你手里,这是咱义勇军的根。留着你们,比留着我们有用。”

道理她都懂。可她忘不了昨天夜里,二柱子背着她蹚过冰冷的河水时,自己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和伤口渗血的声音;忘不了小山东为了给她找退烧药,冒着火炮冲进燃烧的村子,回来时后脑勺淌着血,手里却紧紧攥着那瓶药;忘不了老李被抬进山洞时,肚子上的伤口还在冒血,却笑着对她说“

赵先生,别管我,先救能打鬼子的”……这些人,是跟她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

“我不走。”赵佳贝怡抬起头,火把的光映在她眼里,亮得惊人。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麻明福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是医生,我的阵地就在伤员旁边。

你们断后,伤亡只会更大,我走了,谁来救他们?”“赵先生!”麻明福急切地喊道,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几乎要劈开空气,“这不是耍性子的时候!鬼子有飞机大炮,你留下来就是送死!”

赵佳贝怡站在那里,面对着麻明福的急切呼喊,她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腰板,眼神坚定而直接地迎向他,“我知道危险。”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是钉子一般,深深地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哪有弟兄断后,自己先跑路的道理?”赵佳贝怡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的眼眶却开始泛红,“我的命是捡回来的,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这身医术,不是拿来保命的,是拿来救人的。”

她的眼神缓缓扫过洞子里的每一张脸,那些熟悉的、带伤的、却透着股硬气的脸。小山东摸着后脑勺,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二柱子咧着嘴,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仿佛在用他的方式鼓励着大家;连最年轻的那个队员,也使劲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你们在前面挡子弹,我在后面救伤员。”赵佳贝怡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一股拗劲,“要撤,就一起撤。少一个,都不算数。”

她的话语轻得像叹息,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里,让人心里发颤。

洞子里彻底静了下来,只有火把“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洞外隐约传来的枪炮声。麻明福看着赵佳贝怡,这个平时给伤员换药时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瓷器的女人,此刻站在那里,瘦弱得像一根芦苇,却坚强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点粗糙,抬手狠狠一拳砸在石壁上,“咚”的一声,震得火把都晃了晃。

“好!有种!”麻明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狠劲,“那就一起扛!生,咱一起生!死,咱一起死!谁也别想落下谁!”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生一起死!死一起死!”

喊声像滚雷似的,在山洞里炸开,撞在岩壁上,又弹回来,一遍遍冲刷着每个人的耳朵,每个人的心脏。火把的光更亮了,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通红,连眼泪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没人去擦。

赵佳贝怡看着眼前这些人,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抹了把眼睛。再转回来时,她拿起地上的急救箱,打开扣锁,里面的镊子、纱布、消毒水在火光下闪着光。

“那咱分工。”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麻队长,麻烦你让人找几块平整的石头当手术台;二柱子,你去烧点开水,消毒器械用;小山东,你……”

她的话被一阵更响的枪炮声打断,洞顶落下更多的尘土。但没人慌,麻明福吆喝着分配任务,队员们应声四散,脚步声、说话声、器械碰撞声混在一起,竟盖过了洞外的枪炮声。

赵佳贝怡拿起镊子,在火上烤了烤,眼神落在第一个被抬过来的伤员身上。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难十倍、百倍,也许真的有人走不到黑风口,也许这山洞就是最后一站。但她没有退缩,因为她知道,作为一名医生,她的职责就是救治伤员,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前线,还是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但此刻,看着身边忙碌的身影,听着那句“生一起生,死一起死”的誓言在洞子里回荡,她心里突然踏实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这些人还在,只要这口气还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