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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打翻的墨水瓶,缓缓洇开在运城的小巷深处。路灯昏黄,影子被拉得老长,仿佛连空气都沉了下来。

叶晨峰牵着王菲菲的手,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大门。她的手冰凉得像冬日里的铁栏杆,指尖微微发抖,却死死攥着他,好像一松手,整个世界就会塌。

他们刚从急救室出来——可进去的是王老头,出来的,只剩下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

家门口那条坑洼不平的水泥路旁,站着四五个男人,都是和王老头同一条街摆摊的老相识。有人拎着保温壶,说是“顺道送点热茶来”;有人蹲在墙角抽烟,烟头明明灭灭,像他们此刻的心情。他们在这儿等了快两个小时,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守着,仿佛这样就能替王菲菲扛下一点痛。

“节哀顺变啊……”其中一个大叔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有啥需要的,你尽管说,咱们街坊都在。”

话音未落,王菲菲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猛地晃了一下。她瞪大眼睛,嘴唇哆嗦着,一遍遍念叨:“不可能……爷爷不会走的,他昨天还说要给我炸藕盒……他还说等我毕业要穿新衣服去参加我的典礼……他答应过的……他怎么能……”

她说不下去了,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烟。

叶晨峰站在她身旁,喉咙发紧。他知道王老头临走前,紧紧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照顾好菲菲……到她毕业……我信你。”那时老人眼里全是牵挂,像燃尽前的最后一簇火苗。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语言在生死面前苍白得可笑。最后,他只是轻轻说了句:“你爷爷托我照顾你,直到你大学毕业。我答应他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王菲菲最后一道防线。她膝盖一软,整个人滑坐在地,却倔强地朝着担架爬去。碎石硌着她的手掌,她不管;风把头发吹乱糊在脸上,她也不擦。她就那样一点点挪过去,像一只受伤后本能寻找归处的小兽。

叶晨峰没有扶她。他知道,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痛,别人再心疼也替不了。

她终于到了担架边,颤抖着手伸向那块白布。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停在那里,足足半小时,呼吸急促,额头沁出冷汗。她想看,又不敢看;想确认,又怕确认。

终于,手指落下,抓住了布角。

那一块薄薄的白布,在她手里重如千钧。她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掀开。

当王菲菲掀开那块素白的布,看见爷爷脸上凝固的苍老轮廓时,她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夜风穿过空荡的巷口,吹动白布的一角,如同命运无声的嘲弄。她跪倒在地,指尖颤抖地抚过爷爷冰冷的脸颊,泪水如决堤之洪,汹涌而出,哽咽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爷爷……您答应过要住进菲菲买的新房子的……您说好要看我毕业、看我成家立业的……怎么……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从深渊中传出的回响,喉咙里压抑着千钧悲痛,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句子。哭到极致,眼泪干涸,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逐渐被黑暗吞噬。她像一片枯叶般软倒下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魂俱碎。

叶晨峰快步上前,蹲身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他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背,一缕温润而沉稳的灵魂力悄然渗入她的经脉,如同春阳融化残雪,缓缓唤醒她濒临熄灭的生命气息。不多时,王菲菲微微颤动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望着头顶无边的夜空,星辰黯淡,月色苍白。曾经支撑她十几年寒窗苦读、咬牙坚持的信念——让爷爷过上好日子——如今已化为泡影。她不再是那个倔强不屈、眼神锐利的女孩,而是一个失去了全部支点的孤魂。她曾以为努力就能换来回报,孝顺就能留住亲人,可现实却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有些失去,永远无法挽回。

叶晨峰感受到怀中女子身体的僵硬与内心的死寂,低声说道:“你爷爷走前最后一句话,是念着你的名字。他不是遗憾没能住进楼房,而是担心你今后一个人怎么办。他若看到你现在这样自毁心志,一定会心痛。”

王菲菲的眼眸微微颤动,空洞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光。她嗓音沙哑,几近耳语:“他是怎么走的?”

“几个街头混混为抢摊位闹事,推搡中失手致死。”叶晨峰语气平静,但眼底掠过一抹冷意,“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每一个动手的人,都已伏法——以他们应得的方式。”

王菲菲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表现出震惊或愤怒。她只是静静地靠在叶晨峰怀里,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地方。悲伤太深,反而沉默成了唯一的语言。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女。他是从孤儿院把我抱回来的。一辈子没娶妻,也没孩子。别人说他傻,养个外人做什么?可他从来不说什么,只是一天天给我做饭、送伞、在校门口等我放学……哪怕寒冬腊月,他也守着那口馄饨锅,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常常想,如果当年他没把我带回家,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是不是就不会……死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争执里?他图什么?值得吗?一个没有血缘的人,值得他倾尽一生去爱吗?”

她说着说着,泪水再次滑落,却不再嚎啕大哭。那是深入骨髓的痛,是一种对命运不公的质问,也是一种对自己无力改变结局的悔恨。

叶晨峰听着,心中亦翻涌难平。他明白,这个女孩用整整青春去偿还一份恩情,如今恩未报,人已逝,那种撕裂感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心防。

他收紧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值得。因为他选择了你。亲情不止于血脉,更在于心意。你爷爷用一生告诉你什么叫无私的爱,而你要做的,不是沉沦于悲痛,而是带着这份爱继续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坚强、明亮。”

夜风渐止,路灯昏黄的光线洒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沉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仿佛也为之凝滞。

最终,叶晨峰轻声问:“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留在运城,还是……跟我回天海?我可以为你联系学校,重新开始。”

王菲菲缓缓摇头,目光仍停留在虚空之中:“我不知道……以前我知道,因为有他在。现在……我好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但她顿了顿,呼吸渐渐平稳,眼中浮现出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光:“可你说得对,他不会希望我倒下。他教会我的,不只是忍耐和努力,还有尊严。哪怕前路漆黑,我也不能丢了他给我的脊梁。”

叶晨峰看着她,心中升起敬意。他知道,这一刻的王菲菲虽仍在伤痛之中,但她的灵魂正在重建。那根曾因亲情而挺立的脊梁,或许终将在自我觉醒中再度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