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七年冬，李昭废黜幼帝李宸，在长乐宫举行复位大典。龙椅上的他身着十二章纹衮服，腰间玉带却掩不住日益虚浮的体态，殿外寒风吹得礼乐声忽明忽暗，百官跪拜时低垂的头颅里，藏着连片的漠然。
“朕复位乃天命所归！”李昭捏着玉圭的指节泛白，目光扫过阶下——曾反对他的老臣早已被流放，如今朝堂上多是趋炎附势之辈。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禁军统领跌撞着闯入，甲胄上还沾着酒渍：“陛下！城西……城西流民抢了粮铺，还放火烧了税卡！”
李昭猛地拍案，龙涎香从碎裂的瓷炉里泼洒出来，混着他的怒喝：“废物！一群流民都治不住？传朕旨意，派兵镇压，格杀勿论！”可统领却支支吾吾：“兵……兵卒们昨夜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透……”
这话像根刺扎进李昭心里。他复位后第一道旨意便是“弛酒禁”，称“人生当乐”，不仅将国库半数银钱挪去造酒坊，还免了高粱税——如今京城大小酒肆比粮铺还多，街头巷尾飘着刺鼻的酒香，连禁军巡街时都揣着酒壶。
散朝后，李昭摆驾去了平康坊。青石板路上满是醉汉的呕吐物，几个锦衣少年搂着歌姬的腰，用玉板敲打着酒坛唱着靡靡之音，见了御驾也不避让，反倒举着酒盏嚷嚷：“陛下也来快活快活？这新酿的‘烧刀子’，可比朝堂上的话顺耳！”
李昭竟不恼，还让内侍赏了他们两坛酒。他掀开车帘，看着街边景象——布庄掌柜歪在柜台后醉醺醺地打盹，绸缎落了一地也无人管；铁匠铺的炉火早熄了，铁砧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挂着个空酒葫芦；城郊的农田更是荒芜，农人扛着锄头不去耕种，反倒聚在田埂上赌钱喝酒，输了就拿女儿抵债，哭喊声混着酒香飘得老远。
“陛下，烟雨楼到了。”内侍轻声提醒。李昭刚下车，就见老鸨领着一群粉衣女子迎上来，为首的正是前礼部侍郎的女儿柳轻烟——三个月前，侍郎因直言劝谏被罢官，家产抄没后，柳轻烟便被卖进了青楼。
“陛下今儿个想听什么曲儿？”柳轻烟捧着酒壶，指尖划过李昭的手背，眼神里没有半分羞怯，只有麻木的讨好。李昭捏着她的下巴，看着楼里满座的书生——这些人曾是科举的佼佼者，如今却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谈的不是经世济民，而是“玄学清谈”，说什么“人生如露，当及时行乐”。
正喝得兴起，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李昭皱眉望去，只见一队盗贼骑着马冲过街巷，手里拎着抢来的绸缎和银钱，身后追来的衙役跑了两步就喘着粗气，还不忘回头叮嘱同伴：“慢点儿！别摔了酒坛！”
“废物！都是废物！”李昭猛地将酒坛摔在地上，碎片溅了柳轻烟一身。可他的怒火没烧多久，就被新端上来的酒肉压了下去——他抬手搂住柳轻烟，灌下一大口酒，恍惚间竟觉得，只要有酒有美人，这乱世又与他何干？
夜色渐深，长乐宫的烛火却没亮。林晚晴站在窗前，看着平康坊方向的漫天灯火，指尖攥着一枚早已磨平的玉佩——那是李威生前赠予她的。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说南方各州府的急报又到了，皆是盗贼作乱、百姓流离的消息，可李昭却留在烟雨楼，连奏折都不愿看。
“娘娘，要去请陛下回宫吗？”宫女轻声问。林晚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熟睡的李曜脸上，声音冷得像冰：“不必。他要的是醉生梦死，那便让他醉着。等他醒时，这大齐的江山，早该换个主人了。”
窗外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的酒肆里，醉汉的歌声还在断断续续地飘来，与深宫的寂静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乱世最讽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