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第一缕晨光,带着清冽的暖意,落在暖阁的窗台上。林晚晴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枚银针,正对着素白的绢布绣第一针——这是她按《雪宦绣谱》里的“虚实针”技法,准备绣的一幅茉莉图,绢布是前日用槐花染的淡鹅黄,针脚落在上面,竟有几分初绽的柔润。
案头摆着一小炉新煮的姜枣茶,是宫女按李宸的嘱咐准备的,说霜降后寒气重,喝些能暖身。林晚晴绣完一片花瓣,抬手端起茶盏,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暖意顺着心口蔓延开来,比从前李昭送的任何珍宝都更让她踏实。
“姑娘,太子殿下派人送东西来了。”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捧着一个竹编的小筐走进来。林晚晴放下银针,见筐里装着几包晒干的花草——有用来染布的蓼蓝叶,有能做绣线的彩色丝线,还有一小罐研碎的朱砂,罐底压着一张素笺,是李宸的字迹:“闻你绣茉莉,朱砂可点花蕊,更显鲜活;蓼蓝叶已晒透,染布时加些明矾,颜色更持久。”
林晚晴拿起那罐朱砂,指尖触到微凉的瓷罐,忽然想起昨日在藏书阁,李宸指着《天工开物》里的染布章节,细致地跟她讲“苏木煮染需加醋,槐花染布要避光”的模样。他从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却总把她的小事记在心上,用最实在的方式,给她最妥帖的关照。
“替我谢过殿下,”林晚晴将素笺夹进《雪宦绣谱》里,笑着对宫女说,“再把我昨日绣的那方小帕子包好,送去藏书阁——就说多谢他的朱砂,这帕子送他擦笔,免得墨汁脏了手。”那方帕子上绣着一株小小的寒梅,是她练手时绣的,针脚虽不算精致,却透着几分认真。
宫女刚走,暖阁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林晚晴抬头望去,见廊下的茉莉又开了一朵小小的花苞,嫩白的花瓣裹着淡黄的花蕊,在晨光里怯生生地探头,像极了初初找回勇气的自己。她起身走到花架旁,轻轻拨弄着叶片,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茉莉,只要用心照料,总能盼来花开。
而藏书阁里,李宸刚接过宫女送来的帕子,展开便见那株小小的寒梅,针脚虽浅,却透着灵动。他指尖抚过绣线,想起林晚晴昨日在书架前认真选书的模样,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她终于不再困在过去的情伤里,像这寒梅一样,在清寒中开出了属于自己的姿态。
“殿下,户部尚书递了奏折,说江南漕运有些阻滞,想请您去议事。”内侍轻声禀报。李宸将帕子叠好,放进案头的书匣里,拿起案上的《资治通鉴》,指尖在“政者,正也”的批注上顿了顿——治国如待人,需真心、需细心、需耐心,就像照料茉莉,就像陪伴林晚晴,急不得,也敷衍不得。
他起身走出藏书阁,晨光落在他身上,与远处暖阁的方向遥遥相对。风里传来淡淡的茉莉香,混着藏书阁的墨香,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他忽然觉得,经史里的“治世”,或许不只是朝堂上的清明,更是这东宫内外,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都能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活得自在、活得明亮。
而王府的书房里,李昭正对着案上的《诗经》发呆。案头放着一封吏部侍郎的书信,说柳家小姐已许了别家公子,往后不必再以“公务”为由相见。他拿起书信,指尖微微发颤,忽然想起林晚晴从前总缠着他读《诗经》,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最是动人,可如今,那个愿意与他说“死生契阔”的人,早已不在原地等他。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吹进书房,落在书页上。李昭合上书卷,终于明白,有些错过,是一生的遗憾;有些真心,一旦辜负,就再也找不回来。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宫的方向,心里第一次生出真切的悔恨——不是为失去柳家小姐的助力,而是为失去那个曾满心满眼都是他、却被他亲手推开的林晚晴。
暮色降临时,林晚晴终于绣完了茉莉图的最后一针。她将绢布举起来,对着夕阳细看,淡鹅黄的底布上,茉莉花瓣层层叠叠,朱砂点的花蕊在余晖里透着暖意。她想起李宸说的“绣艺如处世,心静则绣精”,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不管是刺绣、染布,还是读书、赏花,只要守住本心,定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她将茉莉图挂在窗前,转身端起案头的姜枣茶。茶汤已微凉,可心口的暖意却久久不散。窗外的月光慢慢升起来,洒在茉莉图上,也洒在那盆盛开的茉莉上,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银针落在绢布上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新的开始——一段不再为情爱所困,只为自己而活的,明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