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粹学府的暮春总是带着淡淡的墨香与灵气。何非的居所兼办公处坐落在学府后山的竹林旁,窗棂外的新竹拔节生长,翠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摇,筛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案头那叠厚厚的文书上 —— 那是他刚批阅到一半的《学府与军方联合培养章程》,墨迹未干,字里行间透着对未来的规划。
门轴轻响,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闯入这片宁静。莫明明依旧是一身便于潜行的劲装,衣料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只是今日,她眉宇间褪去了执行 “惊蛰” 任务时的凛冽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迷茫,如同被浓雾笼罩的寒星,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然。
“我要走了。” 她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湖,却在何非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何非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痕。他抬起头,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没有意外,只有全然的理解。三年并肩作战,从龙喉隘口的生死相搏到龙骨荒墟的绝地反击,他们曾背靠背抵御过黑暗洪流,曾在绝境中彼此托付性命,有些情感早已超越了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去找你的身世?”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像竹林间的清风,拂过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莫明明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阴阳匕首柄。那对匕首是她的武器,也是她身份的象征,此刻却成了她内心不安的寄托。“战争结束了,有些事…… 该有个答案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慧静师太留下的那半块玉佩,我为什么会被遗弃在孤儿院,我是谁…… 这些问题,像根刺,扎了我十几年。”
这份对根源的追寻,如同潜藏在暗夜中的暗流,在战乱年代被生存的本能压制,如今大陆尘埃落定,它便汹涌而起,再也无法忽视。她见过太多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也见过何非为母亲洗冤的执着,这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
何非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他没有说一句劝阻的话,因为他懂 —— 懂那种对 “我是谁” 的执念,懂那种漂泊无依的孤独。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她的手常年握着匕首,指腹带着薄茧,掌心却冰得像玉石。
“小心。”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却承载着无尽的牵挂与信任。他顿了顿,补充道:“学府和‘惊蛰’永远是你的后盾。张云源的情报网能帮你查遍大陆角落,菲利普新研发的通讯符牌我已经让他给你留了一块,不管你在天涯海角,只要捏碎符牌,我就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莫明明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融化了她心中常年不化的寒冰。她清冷的眼眸深处,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如同寒梅初绽,惊艳而内敛。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回应,然后缓缓松开。
“等我回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了四个字。这四个字不同于往日执行任务时的简洁指令,带着一丝属于女儿家的柔软与郑重。
何非笑了。这笑容褪去了战场上的肃杀、朝堂上的沉稳,只剩下纯粹的温柔,是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温度。“好,我等你。”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等你回来,我娶你过门。风风光光地,让整个大陆都知道,你是我何非的妻子。”
没有铺张的排场,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没有一枚像样的聘礼。只是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午后,在即将分别的时刻,一句简单的承诺,却重如泰山,掷地有声。
莫明明的耳尖微微泛红,如同上好的胭脂晕染开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 感激、不舍、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她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作为这趟未知旅程中最温暖的光。然后,她转身,如同来时一般干脆利落,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微加快,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何非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案头的文书还摊开着,窗外的竹林依旧沙沙作响,可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既温暖,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牵挂。他拿起桌上的通讯符牌,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是菲利普结合新尔曼蒸汽技术与夏商符箓研发的最新成果,通讯范围覆盖整个大陆。他轻轻摩挲着符牌,低声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莫明明没有动用 “惊蛰” 的情报资源,也没有联系张云源。她想要一场纯粹的、属于自己的追寻,无关任务,无关身份,只为找到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她的第一站,是记忆开始的地方 —— 位于夏商东南部、黑龙河畔的 “慈幼院”。
经过数日的跋涉,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记忆中那栋虽然简陋却整洁的石木结构院舍,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斑驳的土墙倒塌大半,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梁,野草从破碎的瓦砾和梁木间疯长,几乎将整个废墟吞没。院门口那块曾经写着 “慈幼院” 三个红字的木牌,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歪斜的门柱,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在风中摇摇欲坠。
黑龙河的水依旧滔滔东流,水声呜咽,像是在诉说着这里的遭遇。附近原本零星分布的几户人家,如今也人去楼空,只剩下残破的房屋和疯长的杂草,整个区域一片死寂,唯有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凄凉。
战争的铁蹄踏遍了整个大陆,这样一处偏远的孤儿院,终究没能幸免于难。或许是被流兵劫掠,或许是因为经费断绝、人员离散而自然荒废,时间与战火共同抹去了这里的一切痕迹。
莫明明走进废墟,脚下的瓦砾发出 “咔嚓” 的脆响,打破了死寂。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留存的线索。她记得孤儿院的档案室在东侧厢房,可那里如今只剩下焦黑的灰烬和湿烂的纸浆,显然曾遭遇过大火,所有的档案记录都已化为乌有。
她又来到慧静师太的居室,这里同样一片狼藉。坍塌的屋顶压垮了老旧的木床,墙角的佛龛摔得粉碎,佛像的头颅滚落在瓦砾堆中,布满了灰尘。莫明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废墟中的杂物,指尖被锋利的瓦砾划伤,渗出细密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整整两天,她都在这片废墟中搜寻。她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扒开了每一堆灰烬,最终只找到几块印着模糊莲花花纹的残破瓷片 —— 那是当年慧静师太常用的茶杯碎片,还有一枚生锈的铜纽扣,造型普通,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那些她最想找到的东西 —— 孤儿院的入院记录、慧静师太可能留下的日记或信函、她被遗弃时包裹身体的布料或信物,全都荡然无存。
线索,似乎从起点开始,就彻底断了。
莫明明站在废墟中央,望着滔滔的黑龙河,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她的内心。她曾以为,回到这里就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却没想到,等待她的只有一片荒芜。但她并没有绝望,刺客的本能让她懂得,越是艰难的追寻,越需要耐心与坚韧。
她轻轻抚摸着胸口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玉佩温润,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是慧静师太临终前交给她的,也是她唯一的线索。“师太,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她在心中默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独自流浪:在人海中追寻微光
莫明明换下了带有 “惊蛰” 标识的玄色劲装,穿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粗布衣裙,将长发简单挽成一个发髻,用草药汁液改变了肤色,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寻常的流浪女子。她背起一个不起眼的行囊,将阴阳匕首藏在行囊底部,就此踏上了独自流浪的旅程。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 从黑龙河畔出发,向四周辐射,追寻与孤儿院、慧静师太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像一滴水,汇入了战后逐渐恢复流动的人潮。她走过正在重建的城镇,街道上工匠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此起彼伏,人们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她走进街角的茶肆,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听邻桌的老人们闲聊往事,偶尔插言询问十几年前孤儿院的情况,得到的却只是茫然的摇头。
“慈幼院?倒是听说过,不过战乱的时候被烧了,听说院长也没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叹了口气,“那时候乱得很,谁还记得那么多细节哟。”
她又来到乡村,在田间地头帮农妇们插秧、收割,换取一顿粗茶淡饭和一晚住宿。淳朴的农妇们会和她闲聊,说起当年的战乱,说起曾经路过村子的云游僧人,却很少有人记得慧静师太,更没人知道关于一个被遗弃女婴的消息。
有一次,她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遇到了一位曾经在慈幼院做过帮工的老妇人。老妇人已经年过七旬,记忆模糊,却依稀记得慧静师太并非本地人,早年曾云游四方,身上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师太佛法高深,还会些医术,当年村里有人得了怪病,都是她治好的。” 老妇人回忆道,“而且,慈幼院的经费好像很充足,经常有匿名的人送来粮食和钱财,只是不知道是谁。”
这个消息让莫明明眼前一亮。匿名资助者?这或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她追问老妇人是否记得资助者的特征,老妇人却摇了摇头:“都是夜里送来的,没人见过真面目,只知道每次来的人都很神秘,脚步很轻,像…… 像没有声音一样。”
莫明明心中一动 —— 脚步很轻?这很符合刺客或潜行武者的特征。难道慧静师太与某个隐秘组织有关?
为了寻找更多线索,她潜入了多个地方家族的藏书楼和老旧档案馆。在积满灰尘的故纸堆里,她翻找着与十几年前慈善资助、云游僧人相关的记录。有一次,她在一个没落贵族的藏书楼里,发现了一本残破的游记,上面记载着大陆极西之地有一个名为 “云隐邦” 的小邦国,其国民佩戴的玉佩纹饰,与她手中的半块玉佩极为相似。
她立刻找到了一位走南闯北的老玉匠,将玉佩的纹饰画给老玉匠看。老玉匠仔细端详了许久,沉吟道:“姑娘,这纹饰确实像极了云隐邦的风格。那是个很小的邦国,几十年前因为内乱灭亡了,国民大多流落四方,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种纹饰。”
云隐邦?莫明明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她的身世,难道与这个早已灭亡的邦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