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安全屋里的气氛却比深夜还要凝重。
赵小琳将她设备里的天空竞技场结构图投射到墙壁上，巨大的三维立体图像悬浮在空中，每一个通道、每一个能量节点都清晰可见。林风走到光幕前，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像把出鞘的刀。
他没废话，直接用手在光幕上点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地下深处，那个被标记为【G-core-Alpha】的红色光点——核心能量枢纽。
另一个，则是巨大的主赛场区域，尤其是观众席。
“再看一遍我们的目标。”林风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不是打赢比赛，不是干掉哪个高手。是在那帮混蛋的仪式能量冲到顶点的前一瞬间，把这个——”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那枚“空间稳定锚”就贴肉藏着。
“——给我塞进那个红点里，然后引爆它！”
目标明确得残酷，他们不是去当英雄的，是去当引爆器的，很可能还是一次性的。
“来，想想他们会怎么玩，我们又该怎么接。”林风目光扫过众人，“脑子动起来，把能想到的屎盆子都扣自己头上，提前想想怎么躲。”
“最好的情况，”苏沐晴开口，手指虚点着通往地下区域的几条隐蔽管道和维修通道，“比赛打得火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擂台。我们派身手最好的，比如冷锋或者林风你，想办法溜下去。”
冷锋在阴影里微微颔首，这活儿他熟。
“难点。”林风言简意赅。
“守卫。”苏沐晴立刻接上，“星辉队出事，他们肯定加强了地下的戒备。明哨，暗哨，巡逻队，少不了。”
“还有结界。”陈浩补充道，他指着能量枢纽外围那一圈复杂的灵能纹路，“这种核心区域，绝对有防御和警报结界，硬闯肯定响铃。”
“下去之后，怎么找到最核心的那个‘点’？”赵小琳推了推眼镜，“能量枢纽范围不小，稳定锚必须投放在空间波动最剧烈的位置才能效果最大化。我的设备在那种高强度能量干扰下，精度会下降。”
问题一个接一个。秘密潜入，听起来很美，实际操作起来步步惊心。
“如果溜不进去，或者仪式他妈的不讲武德提前开始了呢？”石猛瓮声瓮气地问。
光幕上的图像立刻切换，重点标注了几条通往地下区域的主要入口和可能的敌方兵力分布点。
“那就强攻。”林风眼神一厉，“石猛，陈浩，你们负责制造混乱，吸引正面火力。能闹多大闹多大！”
“明白！”石猛用力捶了一下胸膛，“老子把擂台拆了也得把他们都引过来！”
“我和沐晴、冷锋，趁乱找机会突破进去。”林风继续道，“速度要快，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调集更多力量围堵之前，冲到核心区。”
“难点。”苏沐晴冷静地分析，“敌人强度未知，但肯定比星辉队那几只强。时间极度紧迫，每一秒都可能有变数。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观众席区域：“强攻必然引发大规模恐慌，观众的剧烈情绪波动，可能会……加速仪式的进程。”
饮鸩止渴，但有时候，你没得选。
林风的手指，沉重地点在了那个代表空间薄弱点的区域。光幕上模拟出通道初步成型，扭曲的幽暗能量开始逸散的恐怖景象。
“如果……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通道已经开始稳定，甚至已经有虚空生物钻出来了。”林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那时候，赛场会变成地狱。混乱，杀戮，恐慌会达到顶点。”
所有人都沉默了，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让人不寒而栗。
“那时候，就别想着什么战术了。”林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石猛，陈浩，你们的任务就是变成最硬的盾，用命去挡，给我们开出一条路！”
石猛眼睛红了，低吼道：“放心！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陈浩脸色惨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沐晴，小琳，远程支援，清理杂兵，干扰任何试图阻挡我们的人。”林风语速飞快，“冷锋，你自由行动，寻找一切机会，哪怕只能干扰一秒钟！”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会带着稳定锚，往里冲。不管谁倒下，不要停，不要回头！确保至少有一个人，能把这东西送到地方！”
这是最残酷的方案，是用同伴的尸体铺路，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推演过程中，很少有长篇大论的讨论。往往林风刚指出一个方向，苏沐晴就能补充出细节和难点；石猛提出一个莽撞的打法，陈浩立刻就能计算出需要承受的火力强度和阵法支撑极限；赵小琳则不断提供着数据支持和设备性能的边界。
一个眼神，一个简短的词，甚至只是语气的变化，彼此就能立刻心领神会。这是无数次生死搏杀和之前那近乎折磨的“意念共鸣”训练换来的，是他们这支残兵败将此刻唯一的优势。
天光，透过观察孔的缝隙，渐渐照了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推演结束了。
每一个可能的情况，每一种应对的方法，甚至包括失败和死亡，都在他们脑海中过了无数遍。
没有万全之策，只有搏命的决心和一丝凭借默契挣来的、微乎其微的胜算。
林风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伙伴们。
“都清楚了？”
“清楚！”
推演结束，离决赛开始的时间所剩无几。安全屋里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以及每个人手上那近乎自毁般的最后准备。
林风走到屋子中央，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调息恢复，反而开始全力催动体内的混沌武根。那团混沌气流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缓缓旋转，散发出玄奥的波动。他将自己从上古观测站领悟到的关于能量本质的理解，与自身“守护”同伴、“坚韧”不倒的意志融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像是在剥离自己的灵魂碎片。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气息也变得浮动不稳，嘴角甚至又溢出了一丝鲜血。
“风哥！”石猛看得心急，想上前。
“别动他。”苏沐晴低声阻止，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林风，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终于，林风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混沌星云一闪而逝。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方悬浮着五道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灰色气流。这气流看似不起眼，却散发着一种包容万物又坚不可摧的奇异气息。
“来。”林风的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
他率先走到石猛面前，不等这憨子反应过来，一掌轻轻按在他丹田位置。那道灰色气流瞬间没入石猛体内，沉入其气海深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无声。
石猛只觉得一股温润却又异常厚重的力量在丹田处微微发热，让他因激战而有些紊乱的罡气都平复了不少。
“这是……”
“一道混沌灵种。”林风简单解释，又走向苏沐晴，同样将一道灵种渡入其体内，“关键时刻，用你们的精神力狠狠刺激它，能爆出一道护盾，或许能挡一次死劫，或者帮你们挣脱束缚。”
他依次为赵小琳、陈浩，甚至阴影中的冷锋，都种下了一道灵种。
“但记住，”林风看着他们，眼神疲惫却锐利，“机会，只有一次。”
这是他压榨自身本源，能为同伴做的最后一道保险。
做完这一切，林风几乎站立不稳，苏沐晴立刻上前扶住他。
就在这时，苏沐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她取下一直贴身佩戴在颈间的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剔透，雕刻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冰凤形态，散发着淡淡的、却纯净无比的寒气。
她拉过林风的手，不由分说地将这枚玉佩塞进他掌心。玉佩触手冰凉，那股精纯的寒意却让人心神一清。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苏沐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里面封着他全盛时期的一道‘绝对冰封’之力。”
她看着林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捏碎它，能瞬间冰封你周围十米内的一切，活物、死物、包括能量流动。持续时间……大概只有三息。”
三息，眨眼即逝。但在某些关头，足以逆转生死。
林风能感觉到这枚玉佩的重量，这不只是一件强大的护身符，更是苏沐晴祖父，那位传奇“武神”力量的象征，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没有多说，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仅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他，更将阻止灾难的最终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林风紧紧攥住了那枚冰晶玉佩，重重点了点头，将其小心收起。
另一边，冷锋依旧沉默。但他坐在角落，面前铺开了一块黑布，上面摆放着他所有的匕首、飞针、袖箭。他正用一种特制的、泛着幽蓝色诡异光泽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着每一件武器的锋刃。
那幽蓝的光芒，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腐蚀性，正是他用之前收集的虚空生物残骸和几种稀有毒素秘密调配出来的，专门针对虚空能量。
他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为团队增加着哪怕一丝丝的胜算。
赵小琳则趴在工作台上，手中的灵能刻刀闪烁着微光。她正在给自己所有的设备——探测器、干扰器、甚至那几双特制战靴——加装临时性的“过载”能量回路。这意味着在需要的时候，这些设备可以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爆发出远超设计的威力，但代价是设备彻底报废，强大的能量反冲甚至可能伤到她这个使用者。
石猛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对厚重的拳套和臂甲，调整着每一个绑带和卡扣，确保它们能在战斗中提供最完美的防护和发力。陈浩则将他所有的阵盘、符箓分门别类，按照推演出的几种情况，优化着组合和激发顺序，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有效防御或干扰。
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灵能材料的奇特气味，以及一种无声的、以命相托的决绝。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压榨着最后的潜力，准备着迎接那场注定惨烈的终局。
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
药膏抹好了，武器磨利了，阵盘检查了最后一遍，过载回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幽蓝色的毒液在刃锋上凝结。那五道混沌灵种如同沉睡的种子，潜伏在每个人的丹田深处。
安全屋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没人能睡着，石猛靠墙坐着，闭着眼，但胸口那沉稳有力的起伏显示他正竭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苏沐晴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那片依旧被霓虹点亮的夜空，清冷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有些朦胧。赵小琳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头，眼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失焦。陈浩则一遍遍清点着他那堆阵盘和符箓，动作机械，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冷锋依旧在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调整呼吸时身体的细微起伏，证明着他的存在。
没人说话，但一种沉重而坚实的东西在空气中流淌，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石猛忽然睁开眼，站起身，走到闭目调息的林风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风的肩膀。没说话，但那力道和眼神里的东西，林风懂。
赵小琳抬起头，看向窗边的苏沐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豁出去的决绝。苏沐晴回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陈浩清点完最后一张符箓，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屋内的同伴，最后落在阴影中的冷锋身上，鼓起勇气，对着那片黑暗点了点头。
让人意外的是，那片阴影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冷锋，这个如同冰山般的男人，竟然破天荒地，对着所有人所在的这个方向，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
尽管动作小到几乎看不见，但这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认同与共进退的决心。
林风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去看同伴们无声的交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
左手，是那枚结构精密、中心晶体不稳定闪烁的“空间稳定锚”，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那自杀式的使命。
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苏沐晴给的冰晶玉佩，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的淡淡冷香和……难以言说的托付。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对胜利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对同伴的担忧，甚至那一丝渺茫的希望——都被他强行剥离、压下。
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他将自己的心神调整到一种绝对的冷静状态。
心中，只剩下唯一的目标，唯一的路。
干扰仪式，封闭通道。
不惜一切代价。
窗外，天际的墨色正在一点点褪去，黎明的曙光即将刺破这最后的黑暗。
静默之中，誓言已立。
时间一点点爬过。
安全屋外，天空之城仿佛一头被彻底唤醒的钢铁巨兽，比前几日更加庞大、更加狂热的喧嚣声浪，即使隔着厚重的墙壁和灵能屏蔽，也如同闷雷般隐隐传来，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决赛日。
这个词本身就像带着魔力，混合着期待、兴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形成一股实质般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神经末梢。
没有人说话。
石猛最后一遍紧了紧拳套的绑带，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吧的轻响。
苏沐晴将冰晶短刃插入腰间的特制刀鞘，动作流畅而稳定，只是指尖在刃柄上多停留了一瞬。
赵小琳关闭了所有设备的待机界面，只留下几个最关键的战斗辅助程序在后台运行，她推了推眼镜，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丹田深处那道微弱却坚韧的混沌灵种。
陈浩将最后几块刻画好的阵盘塞进最顺手的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张闪烁着微光的符箓。
阴影中，冷锋的身影似乎凝实了一分，如同即将离弦的箭。
林风靠墙坐着，一直闭着眼睛。当窗外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刺破云层，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将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红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照着初升的朝阳，却掀不起丝毫波澜。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缓慢，带着伤后的虚弱，但脊梁挺得笔直。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他的同伴——石猛的坚定，苏沐晴的清冷，赵小琳的决绝，陈浩的紧张，还有冷锋那冰封下的锐利。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安全屋内最后一丝安宁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然后，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