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的手还停在那根新芽上。
掌心的咸味没散，皮肤底下像有小虫子爬，热乎乎的。他不动，只把眼睛闭上。耳边风声没了，连心跳都慢了半拍。可那股劲儿还在，顺着指尖往里钻，像是有人在轻轻拉他。
滑板自己动了。
轮子擦着地面，发出沙沙声，不快也不慢，朝拱门的方向走。防滑粉罐子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三下，是哒哒哒一串，跟打节拍似的。他没睁眼，任由滑板带路。
断墙之间窄得只能过一个人。滑板卡了下，弹出一道光，照见石缝里一双眼睛。
很小的孩子，脑袋卡在裂缝中间，脸憋得通红。身上穿的小道袍补丁摞补丁，手里攥着半根辣条，油都滴到袖口上了。看见李狗蛋，她没跑，也没哭，就盯着他看，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
李狗蛋蹲下来，离她近了些。
孩子往后缩了缩，但手里的辣条没松。她指了指身后，喉咙里挤出个音：“呜……”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拱门后头塌了一片，地陷下去个坑，坑底铺满了辣条。不是乱扔的，是摆的。红的、黄的、绿的包装袋拼成一座小城，有门有窗，还有用薯片搭的塔楼。七个小娃围坐在边上，两个在哭，一个在舔包装袋，剩下几个正手忙脚乱拿新辣条往上补。
“要倒了！要倒了！”一个小胖子喊。
话音刚落，整座城晃了三下，屋顶哗啦塌了一角。孩子们全叫起来，扑上去用手撑，可越碰越散，辣条一根根断开，光点四溅。
李狗蛋站起身，走到坑边。
没人理他。孩子们自顾自抢救，有的拿辣条当柱子顶，有的想用口水粘，结果越糊越糟。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急得直跺脚，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从腰间扯下一包火鸡面味的，撕开。
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停了。
那声音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咔哧一声，油纸裂开，香味像针一样扎进鼻子。七个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蹲下，把辣条平放在阵眼位置，轻轻一按。
嗡。
整片辣条城颤了下，断开的光纹重新接上，像树根一样往四周蔓延。倒塌的部分开始自动回弹，碎渣飞回原位，歪斜的结构一点点扶正。孩子们张大嘴，忘了哭。
“它……它自己修好了？”小胖子喃喃。
李狗蛋没说话，只是把手收回来。
他知道不是自己做的。是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就像每次摔跤捡到秘籍，打喷嚏喷出神丹那样——事情发生了，但他不清楚过程。
辣条城稳住了，可还是贴着地，没飞起来。
羊角辫小女孩抬头看他：“叔叔，它怎么不飘？”
“因为你们没一起想。”他说。
“想？”
“想让它飞。”
孩子们互相看看。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我想吃。”一个啃辣条的小孩说。
“烫。”另一个缩手。
“我怕掉下来砸脑袋。”小胖子抱头。
李狗蛋叹了口气，从滑板夹层掏出个巴掌大的音响。按钮一按，音乐炸出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孩子们吓一跳，接着笑出声。这歌他们听过，在集市喇叭里循环播过三百遍。
他站起来，抬手扭屁股，动作夸张得像个傻子。肩膀耸一下，腿踢两下，还来了个原地蹦迪。
“来，跟我跳！”
小胖子第一个学，羊角辫跟着扭，其他人也站起来了。不会跳的瞎蹦，会跳的甩头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音乐进副歌，李狗蛋举起最后一根辣条，大喊：“现在！所有人把手拍地上！心里喊——让它飞起来！”
七双小手同时拍地。
“让它飞起来！”
轰！
整座辣条城腾空而起，悬在半人高处，缓缓旋转。屋檐滴落香油光点，门框脆皮肠反着亮光，屋顶波浪薯片随风轻颤，中央那座滑板塔还亮起一圈小灯，一闪一闪。
“辣条仙界·初版”成了。
孩子们跳着叫着，围着转圈。有人伸手去摸，光点沾在指尖，不烫也不凉。小胖子想咬一口门框，被羊角辫一把拽住：“这是世界！不能吃！”
李狗蛋盘腿坐下，背靠断墙。
肩头一沉，低头一看，那个卡在石缝里的小姑娘不知啥时候爬出来了，正趴在他肩膀上，偷舔他辣条袋边缘的碎屑。他没赶，只把袋子往她那边歪了歪。
其余六个在仙界底下追闹，笑声撞在废墟墙上反弹回来，一圈接一圈。
仙界转得越来越稳，光也越发明亮。突然，内部“咚”了一声，像是谁在里面敲了下墙。
所有人静了静。
接着，又是一声。
咚。
李狗蛋眯起眼，看着那座小小的滑板塔。塔尖的灯闪了三下，灭了，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