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到洛阳的路，走了整整十日。官道上车马不绝，大多是往洛阳赶的江湖人——陛下要开江湖盟会的消息早已传遍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要么亲自带队，要么派了得力弟子，都想在这场盛会里占个好位置。
叶天一行人没走得太急，傅诗涵的马车里堆着从长安带的书籍，大多是鲁妙子的着作残篇，据说此人曾为隋炀帝设计过洛阳宫的机关，后来隐居在邙山，踪迹难寻。
“这鲁前辈可真神秘。”寇仲骑在马上，啃着刚买的洛阳水席里的酥肉，“找了三天了，邙山都快翻遍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徐子陵展开一张手绘的邙山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处疑似隐居的山谷：“听说他性子古怪，不喜见外人，咱们或许该换个法子，比如……留下点他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的东西？”叶天看向傅诗涵，“你爹的笔记里，有没有提过鲁妙子喜欢什么？”
傅诗涵从马车上探出头，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册子：“有！说他痴迷机关图，尤其是失传的《考工记》残卷。我爹当年恰好收藏了半卷，说鲁前辈曾想重金求购，只是那时候我爹在河西，没能成行。”
“那还等什么？”寇仲眼睛一亮，“把残卷拿出来，找个显眼的地方一挂，不信他不出来！”
众人觉得可行，立刻寻了处邙山深处的瀑布，将《考工记》残卷用石块压在瀑布下的巨石上，又在旁边的石壁上刻了行字：“傅君婥故人之子，求见鲁前辈，为洛阳盟会解惑。”
做完这一切，几人退到山腰的竹林里等候。寇仲急得抓耳挠腮，隔一会儿就探头往瀑布那边望，被徐子陵拽了回来：“耐心点，鲁前辈若是真在附近，定会看到的。”
果然，到了傍晚，瀑布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叶天示意众人别动，悄悄拨开竹叶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正蹲在巨石前，小心翼翼地翻看那卷残册，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手指在残卷上轻轻摩挲，眼神里满是痴迷。
“是他！”傅诗涵低呼，她在父亲的画册里见过鲁妙子的画像，虽然苍老了些，但眉眼依稀能认出来。
叶天刚要起身，却见老者突然合上残卷，转身就往瀑布后的山洞钻。“追！”叶天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瀑布后的山洞比想象中宽敞，洞壁上嵌着夜明珠，照亮了里面的机关模型——有缩小的洛阳城防图，有精巧的木牛流马，还有些看不懂的齿轮结构，显然都是鲁妙子的手笔。
老者站在洞中央，手里握着残卷，看着追进来的叶天等人，眉头紧锁：“你们是谁？怎么会有《考工记》的残卷？”
“晚辈叶天，这位是傅诗涵，傅君婥前辈的女儿。”叶天拱手行礼，“听闻鲁前辈精通机关谋略，特来请教洛阳盟会之事。”
鲁妙子的目光在傅诗涵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那卷残册，语气缓和了些：“君婥……倒是个好孩子，可惜了。”他叹了口气，将残卷递给傅诗涵，“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前辈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要开江湖盟会？”叶天问道，“江湖与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此举未免太过反常。”
鲁妙子走到一幅洛阳城防图前，指尖点在城中心的位置：“因为这里。”那里是洛阳宫的所在地，“陛下想借盟会之名，查清各大门派与前朝余孽的联系。你们以为祝玉妍真的死绝了？她的师兄，也就是前朝的国师，还藏在洛阳，据说联络了不少不满朝廷的江湖人，想在盟会期间动手。”
“前朝国师？”徐子陵一惊，“是那个练了《天策府密录》的宇文伤？”
“正是。”鲁妙子点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更可怕的是，他手里有份‘洛阳异动名单’，记着各大门派与前朝往来的证据，若是在盟会期间公布，江湖定会大乱。”
傅诗涵心头一紧：“那陛下知道吗？”
“陛下自然知道，”鲁妙子冷笑，“甚至……这名单，就是陛下故意漏给宇文伤的，想看看谁会跳出来。”他看向叶天，“你们卷入的，可不止是江湖事，还有朝堂的暗流。”
几人沉默了。原以为洛阳盟会只是立些江湖规矩，没想到背后牵扯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我们该怎么办？”寇仲问道，“总不能看着宇文伤搞事吧？”
鲁妙子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工”字：“拿着这个，去洛阳的‘四友堂’，找我的三个老友——画圣展子虔，棋仙王积薪，琴圣董庭兰。他们会帮你们查清宇文伤的藏身之处，只是……”他顿了顿，“我那三个老友，各有怪癖，能不能请动他们，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离开山洞时，夜色已深。傅诗涵握着那块青铜令牌，忽然道：“鲁前辈好像对朝廷有些不满？”
“他曾为前朝效力，”叶天解释，“隋炀帝南巡时，他因劝谏被罢官，心里自然有芥蒂。但他本性不坏，不然也不会提醒咱们。”
回到洛阳城时，城门已经关了。叶天出示了李世民给的通关文牒，守城士兵才放行。洛阳的夜市比长安更热闹，灯火通明，酒肆歌楼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谁也想不到，这片繁华之下，正藏着一场风暴。
“先找地方住下，明天去四友堂。”叶天说道，策马往城西的客栈走去。
路过一条僻静的巷子时，突然听到琴声。那琴声很怪，时而高亢如战鼓，时而低回如泣诉，听得人心头发紧。叶天勒住马，示意众人安静——琴声里，竟藏着阴癸派的《天魔音》！
“在那边！”徐子陵指向巷子深处的一座宅院，院门虚掩着，琴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几人悄悄摸进去，只见院内的石桌上，一个白衣女子正抚琴，手指纤细，动作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对面坐着个老者，正是鲁妙子提到的琴圣董庭兰，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显然正被《天魔音》所扰。
“住手！”叶天大喝一声，挥掌拍向白衣女子。
女子侧身避开，琴声骤停，她抬起头，脸上蒙着白纱，只露出双妖异的眼睛：“叶天？真是稀客。”
“是你！”傅诗涵认出她来，是阴癸派的余孽，当年在博斯腾湖见过，“宇文伤派你来的？”
白衣女子轻笑：“琴圣不肯归顺我主，只好用点小手段。既然你们来了，正好——”她突然抬手，数枚毒针射向董庭兰，“送他上路！”
叶天早有防备，挥刀斩断毒针，寇仲和徐子陵趁机护住董庭兰，将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留下吧！”白衣女子身形一晃，掌风带着黑气，直扑叶天面门。
叶天挥刀迎上，刀光与掌风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认出这掌法是阴癸派的“蚀心掌”，不敢大意，招招抢攻，逼得白衣女子连连后退。
“撤！”白衣女子见讨不到便宜，虚晃一招，翻身跃上墙头，“叶天，洛阳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寇仲怒道：“追吗？”
“不用。”叶天看向董庭兰，“前辈没事吧？”
董庭兰缓过气来，苦笑道：“多谢几位相救。那女子是宇文伤的义女，名叫白伶，一手《天魔琴》出神入化，我一时不慎，差点着了她的道。”
“前辈认识我们？”
“鲁老哥已经传信给我们了。”董庭兰叹了口气，“宇文伤想拉拢洛阳四友，我们不肯，他便处处刁难。展子虔被他困在画舫里，王积薪的棋谱也被抢走了，现在就剩我还能自由活动。”
叶天掏出青铜令牌：“鲁前辈让我们来找您，想请您帮忙找宇文伤的藏身之处。”
董庭兰接过令牌，点头道：“跟我来。有些事，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说。”
几人跟着董庭兰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处隐蔽的宅院，正是四友堂。堂内的布置很简单，墙上挂着画，桌上摆着棋盘，角落里放着架古琴，显然是四人经常相聚的地方。
“宇文伤藏在洛阳宫的地宫，”董庭兰沏了杯茶，“那里是他当年为隋炀帝修建的，机关都是他亲手设计，外人根本进不去。”
“那‘洛阳异动名单’呢？”
“就在他手里，”董庭兰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打算在盟会的第三天，当着所有江湖人的面公布。到时候，不管是与前朝有染的，还是被他栽赃的，都会被朝廷清算，江湖必然大乱。”
叶天沉吟片刻：“我们必须在盟会前拿到名单，或者……毁掉它。”
董庭兰摇头：“难。地宫的入口有三重机关，还有宇文伤的亲卫把守，硬闯等于送死。”他看向傅诗涵，“傅姑娘家学渊博，或许能看懂这张图。”
他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卷，上面画着洛阳宫的大致布局，地宫入口被标在一处不起眼的偏殿。傅诗涵接过羊皮卷，指尖划过上面的符号，忽然眼睛一亮：“这是我爹笔记里提过的‘八卦锁’，需要四把钥匙才能打开，分别对应‘琴棋书画’四样东西！”
“琴棋书画？”寇仲挠头，“这不正是你们四友擅长的吗？”
董庭兰点头：“没错。钥匙就在我和展子虔、王积薪手里，只是……展子虔被软禁，王积薪的棋谱被抢，想集齐四把钥匙，难如登天。”
叶天看着窗外的月色，洛阳的月亮比长安的更亮，却也更冷，像藏着无数秘密。他握紧腰间的刀：“再难，也得试试。明日，我们先去救展子虔。”
董庭兰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鲁老哥果然没看错人。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夜风吹过四友堂，带着远处歌楼的喧嚣，却吹不散堂内的凝重。叶天知道，洛阳的风，已经起了。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就在那座看似平静的洛阳宫地宫里。
盟会还有三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