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漫过槐荫书铺的门楣,苏晴已将那卷藏着“遵义敌军布防图”的油纸包塞进了竹制茶筒。
指尖触到筒壁内侧的暗格,粗糙的竹纹硌着掌心——这是党组织专门为紧急情报设的传递渠道,茶筒里装着上等的祁门红茶,油纸包藏在暗格里,即便被搜查,也只会以为是寻常茶叶。
老化蹲在门口擦柜台,见她进来,手里的布巾顿了顿,低声道:“接应的人在巷尾老槐树下,穿靛蓝短褂,挑着货郎担。”
苏晴“嗯”了一声,抬手理了理旗袍领口的珍珠别针——那是“情报无误”的信号,昨夜她在里间就着油灯,把布防图上的暗号逐字核对过三遍,确保没有半分差错。
她提着茶筒刚要走,外间忽然传来皮鞋叩击青石板的声响。
苏晴脚步一顿,顺势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本《唐诗三百首》装作翻阅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透过橱窗往外扫——是复兴社二处的两个特务,正沿着巷口慢慢走着,手里拿着个本子,时不时停下来盘问街坊。
老化见状,连忙拿起门口的“暂停营业”木牌,往门柱上挂。
红漆字迹刚一挂上,那两个特务的目光就扫了过来。“老板,怎么暂停营业了?”其中一个瘦脸特务走过来,手指在书摊上翻了翻,目光在苏晴身上打转,“这位小姐是来买书的?”
“回长官,小女是我远房侄女,来南京走亲戚,顺便来我这儿拿两本书。”
老化脸上堆着笑,手里的布巾在柜台上来回擦着,“这不刚收了批旧书,得整理整理,所以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苏晴配合着合上书,对特务点头笑了笑,声音柔柔弱弱:“是啊,我叔这儿的书多,想挑两本带回去看。”
瘦脸特务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又低头翻了翻书摊上的《复兴月刊》,见封面折着角,和陈默交代的一样,才没再多问,转身对同伴说:“走,前面再看看。”
两人脚步声渐远,苏晴才松了口气,提着茶筒快步走出书铺,往巷尾的老槐树走去。
巷尾老槐树下,果然站着个穿靛蓝短褂的货郎,挑着副漆成朱红色的货郎担,手里摇着拨浪鼓,“咚咚锵”的声响在晨雾里散得很远。
苏晴放缓脚步,走到货郎担前,指着担子里的针线盒:“老板,这个针线盒怎么卖?”货郎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茶筒上顿了顿,笑着说:“小姐好眼光,这个是杭州产的,要大洋两毛。”
说话间,货郎的手悄悄伸到担子底下,苏晴会意,趁他递针线盒的功夫,把茶筒塞进了担子内侧的暗层——那里垫着棉絮,正好能卡住茶筒,外面盖着块蓝布,谁都看不出异样。“
谢谢老板。”苏晴付了钱,拿着针线盒,转身往巷口走,脚步轻快了不少——情报总算送出去了第一步。
回到复兴社总部,陈默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侦察报告,见苏晴进来,他放下报告,指尖在桌沿敲了敲——这是“渠道是否通畅”的暗号。
苏晴走过去,装作整理文件的样子,低声道:“已交老槐树下的人,茶筒没问题。”陈默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本《办公日志》,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10月12日,常规红军情报传递完毕,归档编号丙字三七号”。
笔尖顿了顿,他又添上一句“接收人:机要处译电组,反馈情况:无异常”。
这些看似平常的记录,实则是为了掩盖真实的情报传递——复兴社每日情报往来繁杂,没人会注意到“丙字三七号”对应的是最关键的布防图,更不会想到“常规传递”背后藏着紧急渠道。
接下来的三天,陈默和苏晴都提着心。
苏晴按计划每天喝一点巴豆粉,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偶尔还会捂着肚子皱眉,机要处的同事见了,都以为她水土不服。
陈默则借着“核对无关情报”的名义,频繁出入情报档案室——那里存放着各地特务反馈的“非核心信息”,其中就包括苏区周边的动静。
第三天下午,陈默终于在一堆杂乱的报告里翻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份来自贵州特务站的“无关情报反馈”,上面写着“10月14日凌晨,遵义东南方向小股红军,于马家坳突破敌军防线,疑似掌握布防薄弱点”。
他指尖捏着报告,指腹在“马家坳”三个字上反复摩挲——那正是布防图上标注的,敌军最弱的一环,情报不仅安全送达,还起了作用!
陈默强压着心里的激动,把报告放回档案柜,又拿出《办公日志》,在“丙字三七号”后面添上“14日接贵州站反馈,常规情报应用于战术参考,无偏差”。
写完,他合上日志,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往来的汽车——复兴社的黑色轿车穿梭不停,谁都不知道,就在这栋戒备森严的大楼里,有人正把敌人的命脉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苏区。
傍晚下班时,陈默故意磨蹭到最后,等同事都走光了,才对苏晴说:“情报到了,马家坳突围成功。”
苏晴正在收拾译电本的手顿了顿,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声音压得极低:“真的?”
陈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桂花糕:“昨天路过糕点铺买的,你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苏晴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油纸的温热,心里一阵发烫。她咬了口桂花糕,甜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眼眶却有些湿润——这三天的担惊受怕,在听到“突围成功”的那一刻,全都值了。
“那……请假的事?”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期待。
“快了。”陈默坐在她对面,语气笃定,“等这阵子忙完,我就找戴老板说。你再坚持几天,把脸色放差些,到时候他肯定会批假。”
苏晴点点头,把剩下的桂花糕包好,塞进手提包:“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露馅的。”
两人并肩走出复兴社大楼,暮色已经漫了上来,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行人匆匆。
陈默送苏晴到巷口,看着她走进住处的大门,才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路上,他想起那份情报反馈,想起马家坳突围的红军战士,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们的每一次冒险,每一次小心翼翼,都是在为红军铺路,为胜利铺路。
回到住处,陈默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贵州站的报告影印件——他特意偷偷拍摄复制了一份,藏在床板下的暗格。
展开报告,“马家坳突破防线”几个字格外醒目,他仿佛能看到红军战士们趁着夜色,从布防薄弱点冲出重围的场景,心里既激动又自豪。
他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平安”。这是给苏晴的信号,也是给远方红军的祝福。
写完,他把纸折成小方块,明天带到机要处,悄悄塞给苏晴——她看到这两个字,就会知道情报安全送达,心里也能踏实些。
次日清晨,陈默刚到机要处,就看到戴笠的秘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份文件。“陈处长,戴老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秘书语气恭敬,陈默心里一动,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口,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戴笠的办公室——不知道戴笠找他,是为了情报的事,还是别的。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戴笠的声音:“进来。”
陈默推开门,见戴笠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份报告,脸色阴沉。“老师,您找我?”陈默站在桌前,语气恭敬。
戴笠抬起头,把报告扔给他:“你看看,贵州站的废物,连个小股红军都拦不住,还让他们从马家坳跑了!”
陈默接过报告,正是那份他看过的情报反馈,心里暗暗庆幸,表面却装作愤怒:“这群废物,连布防都守不住,简直丢复兴社的脸!戴老板,要不要学生我去贵州站一趟,整顿整顿?”
戴笠摆摆手,脸色稍缓:“不用,你留在南京,盯着红军情报的事。最近苏区动静大,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老师。”
陈默躬身应下,心里松了口气——戴笠没怀疑到情报传递的事,只是在气贵州站的无能。
他趁机说:“对了,戴老板,苏晴最近水土不服,老上吐下泻,脸色差得很,要不要让她休息几天?免得影响译电工作。”
戴笠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门外,见苏晴正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走进来,才点点头:“也好,让她休息几天,要是还不好,就回老家休养,别在这儿耽误事。”
陈默心里一喜,连忙应道:“是,谢谢戴老板。”
走出戴笠的办公室,陈默看到苏晴站在走廊里,眼里带着询问。
他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苏晴瞬间明白了,眼里露出笑意。
两人回到机要处,苏晴压低声音:“戴老板批假了?”陈默点点头:“先让你休息几天,等过阵子,我再找机会让你回老家休养。”
苏晴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轻轻抚着小腹:“太好了,这样就能安心等孩子出生了。”陈默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的。”
这时,机要处的电话响了,苏晴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忽然变了。
她挂了电话,对陈默说:“总部来电,让我们整理最近国民党军的调动情报,说是有新动向。”陈默心里一紧,连忙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开始整理。”
两人立刻投入工作,桌上的情报卷宗堆得越来越高。
陈默知道,虽然这次紧急渠道传递成功了,但接下来的任务会更艰巨,他们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守护好情报传递的渠道,守护好彼此,守护好那个叫“念安”的孩子。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桌上的《办公日志》上,“常规情报传递完毕”几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这是他们的伪装,也是他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