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技术革新,如同给野狐岭这架精密的机器注入了新的动力。
铁器、盐巴、药品的产量和质量稳步提升,不仅满足了堡内需求,更为与巴特尔部落和三水镇的贸易提供了充足的底气。
野狐岭的仓库日渐充盈,人心也更加安定。
然而,陈远并未满足于此。
他深知,在这冷兵器依然占据绝对主导的时代,野狐岭的武装力量虽然经过秦玉凤的训练已初具规模,但面对真正的大股骑兵或者装备精良的官军,依然处于绝对劣势。
要想在未来的乱局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自保能力,必须寻求技术上的不对称优势。
他的目光,投向了火器。
明朝的火器技术并不落后,鸟铳(火绳枪)、佛郎机炮等装备在军中已有一定列装。但受限于官僚腐败、工艺粗糙和训练不足,这些火器在实战中往往表现不佳,炸膛、哑火频发,远不如弓马娴熟的边军骑兵可靠。
因此,在野狐岭这样的草创势力中,根本无人想过要发展火器。
但陈远不同。
他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清楚火器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哪怕是最原始的火绳枪,其射程、破甲能力和对训练的要求,在特定战术下,也能对传统骑兵形成巨大威胁。
“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火器。”在一次核心会议上,陈远提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火器?”
赵胜第一个皱起眉头,“三弟,那玩意儿华而不实啊!俺在边军见过,炸膛比打中敌人的时候还多!还不如一张好弓来得实在!”
赵勇也附和:“就是!又笨重,装填又慢,下雨天还抓瞎!有那功夫,不如多练练骑射!”
连秦玉凤也持谨慎态度:“陈兄,火器制造工艺复杂,需要精铁、火药,还有会造的工匠。我们一无所有,从头开始,太难了。”
唯有苏婉清若有所思,轻声道:“我曾听家父提及,万历年间援朝抗倭,军中鸟铳队颇建奇功。若工艺精良,训练得法,确是利器。”
陈远知道众人的疑虑,他早有准备。
他拿出一本从三水镇淘换来的、纸张泛黄的残破书册,封面上写着《火攻挈要》几个字。
这是一本明代关于火器制造和使用的兵书,虽然残缺,但记载了一些基本原理。
“大哥,二哥,玉凤,你们的顾虑都有道理。”
陈远耐心解释,“但火器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
其一,射程远,破甲能力强,百步之外可穿重铠,这是弓箭难以比拟的。
其二,训练一名合格的弓箭手需要数年,而训练一名火铳手,数月即可成型。
其三,火器声响巨大,火光闪烁,对敌军战马和士气有极大的震慑作用。”
他指着《火攻挈要》上的图解:“工艺问题,我们可以一步步解决。
我们现在的铁匠铺,经过改进,已经能打造不错的刀剑,锻造铳管虽然更难,但并非不可能。
火药,我们可以自己配制,硝石、硫磺、木炭,原料都能找到。
工匠……我们可以找!”
陈远的决心和清晰的思路,打动了几人。
秦玉凤沉吟道:“若真能造出可靠的鸟铳,组建一支小队,在守城或特定地形下,确实能起到奇效。”
赵胜见陈远态度坚决,也转变了想法:“三弟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有道理!干!需要俺们做什么?”
“好!”
陈远精神一振,“那我们就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分三步走:
第一,寻找工匠和原料;
第二,试制样品;
第三,训练铳手。”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
寻找工匠和原料:苏婉清通过三水镇的“北货行”,暗中悬赏寻找会造火器或懂火药配方的工匠。
同时,派出小队在山中寻找硝土和硫磺矿。
陈远则亲自泡在铁匠铺,与李老铁研究《火攻挈要》上关于铳管锻造的记载,尝试用现有的材料和工艺进行模仿。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个月后,三水镇传来消息,找到一个因朝廷工场倒闭而流落民间的老匠人,姓冯,曾参与过鸟铳的打造。
陈远立刻派人将其秘密接回野狐岭。
与此同时,搜寻小队也在一个废弃的蝙蝠洞里找到了少量的硝土,可以土法提纯出硝石。
硫磺暂时没有找到,只能通过贸易少量换取。
冯匠人年近花甲,头发花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来到野狐岭,看到改进后的高炉和铁匠们的干劲,又了解到陈远造火器的决心,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激动不已。
“堡主,造鸟铳,最难的是铳管!”
冯匠人抚摸着粗糙的铁料,“要韧而不脆,直而不弯,内壁光滑,才能不炸膛,打得远,打得准!
这需要上好的熟铁,反复锻打,钻膛打磨,极其耗时耗力!”
“冯师傅,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陈远给予全力支持。
在冯匠人的指导下,野狐岭的第一支鸟铳试制工作正式开始。
李老铁带领最好的徒弟,挑选最纯净的铁料,在新建的高炉中反复冶炼,锻打成铁胚,然后像裹春卷一样,将烧红的铁片卷在一根钢芯上,反复锤打,使其融为一体,形成铳管的毛坯。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技术和耐心,稍有偏差,前功尽弃。
铳管毛坯成型后,更精细的钻孔和打磨开始了。
没有现代机床,全靠手工用钢钻一点点钻,用水和细沙一点点磨。
冯匠人亲自把关,不容许一丝瑕疵。
同时,火药配制也在紧张进行。
根据书上的比例,将提纯的硝石、硫磺和木炭粉末仔细混合、研磨,制成颗粒状的黑火药。
整个试制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炸裂的铳管毛坯堆了一角落,配置不当的火药也试验了无数次。
但陈远始终没有放弃,不断鼓励工匠们。
整个野狐岭的目光都聚焦在工坊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终于,在一个夏日的清晨,第一支完全由野狐岭自制的鸟铳,组装完成了!
铳管乌黑发亮,木托打磨光滑,火绳盘绕整齐。
它静静地躺在工坊的案台上,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
“成了!终于成了!”冯匠人老泪纵横,李老铁和徒弟们也激动得说不出话。
消息传开,整个堡垒都轰动了。陈远、秦玉凤、赵胜等人第一时间赶到工坊。
“试铳!”陈远深吸一口气,下令道。
校场上,全员围观。
冯匠人亲自操作,他小心翼翼地将定量火药倒入铳管,用通条压实,然后装入铅子,再压实。
接着,他将火绳点燃,卡在龙头(击发装置)上。
“闪开!”冯匠人低喝一声,端起鸟铳,瞄准百步外的一个木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冯匠人扣动扳机,龙头下压,燃烧的火绳瞬间点燃了药池里的引火药!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晴天霹雳,在山谷中回荡!铳口喷出长长的火焰和浓烟!巨大的后坐力让冯匠人肩膀一晃!
远处,木靶上应声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赵胜激动地大吼,赵勇直接冲过去抱起了冯匠人。
秦玉凤看着那破损的木靶,眼中精光闪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声巨响意味着什么。
苏婉清捂着胸口,脸上满是欣喜。
陈远走到冯匠人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冯师傅,辛苦了!野狐岭,不会忘记您的功劳!”
第一支鸟铳的成功试射,标志着野狐岭的军工技术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虽然这只是一小步,但其意义无比深远。
它意味着,野狐岭有潜力掌握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杀戮技术,拥有了在乱世中更强的立足资本!
鸟铳初试声,惊雷破长空。
这声巨响,不仅震撼了山谷,更向外界宣告,野狐岭这只雏鹰,已经开始磨砺自己的爪牙,准备迎接更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