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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过西夏王庭的石窗,带着戈壁的寒意,却吹不散殿内浓重的血腥与药石混杂的气味。跳跃的牛油烛火下,野利仁荣——西夏国师,曾经智慧与神秘的化身——仰躺在铺着厚毡的石台上,胸膛微弱起伏。他白日里试图强行解析那自汴京传来的、冰冷网格状的扫描脉冲,遭到的反噬远超预期,此刻已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

赵元昊屏退了所有侍从与巫医。他站在石台边,褪去了象征权力与神性的华丽袍服,只着一件暗色的单衣,衣袖挽至肘部,露出精壮结实、布满旧日征战疤痕的小臂。他的眼神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混合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的狠厉。

国师胸前原本被简单包扎的伤口,此刻正缓慢地洇出一种并非纯红的、带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暗沉液体,浸透了麻布。赵元昊的指尖触碰到那布料时,感受到的是一种异常的、低于人体的冰冷。

他没有犹豫。用金盆里的清水净了手,取过一旁在火焰上灼烧过的银质小刀。刀锋锐利,寒光映着他紧绷的脸庞。他亲手割开了那些简陋的包扎,露出了其下的创口。

烛光摇曳,照亮了伤口内部的景象。

没有预想中破碎的骨骼、撕裂的肌肉纤维和蠕动的内脏。在那理应是人体的深处,在少量暗沉粘稠、似血非血的液体覆盖下,暴露出来的是一片光滑、冰冷、呈现出哑光银灰色的致密结构。其表面有着极其精密的几何纹路,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符码,又像是机械内部的沟回与节点。几处细小的、仿佛血管或线路般的透明导管嵌在其中,内部有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光点间歇性地流动,如同沉睡的星辰。

而在那金属结构的核心区域,一块约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多棱面的晶体深深嵌入。它本身是深邃的墨黑,但其内部却仿佛蕴藏着整个缩小的、正在剧烈风暴中的幽蓝星空,无数细微至极的闪电在其中生灭,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国师身体偶尔的、非自主的轻微抽搐,似乎正源于这块晶体的不稳定闪烁。

赵元昊的动作凝固了。他握着银刀的手稳如磐石,但瞳孔却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呼吸为之停滞。

这不是受伤。

这不是任何他所能理解的生灵应有的内在。

他脑海中猛地炸开吕夷简秘密送来的那份关于“冰芯铁”的校验记录中的字句:“…样本接触活体血肉…呈现缓慢…转化…金属化…”

冰冷的事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数十年来建立的信仰壁垒。他虔诚膜拜的“神明化身”,他倚为国之柱石的“天赐智者”,其皮囊之下,竟是如此…精密、冰冷、非人的造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虚无,从他脊椎最深处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撑住石台的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多年来,国师那些未卜先知的断言、那些超越时代的机巧造物、那些对星象与命理近乎冷酷的精准计算……无数曾经被归功于神启的片段,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却全都染上了这金属与晶体冰冷的色泽。这不是神性,这是……他无法命名的、某种恐怖的“技术”!

信仰的殿堂在无声中轰然倒塌,碎成齑粉,只剩下冰冷的、机械的现实。

但他毕竟是赵元昊。是那个从血与火中建立起西夏王朝的男人。极致的震惊与崩塌之后,一种更加黑暗、更加偏执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上风——一种被欺骗、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暴怒,以及一种…面对未知强大力量时,本能产生的、想要掌控甚至摧毁它的极度渴望。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里面所有的动摇都被扫空,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探究到底的疯狂。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恶心与寒意,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银刀。

动作不再带有丝毫对“神使”的敬畏,只剩下外科手术般冷酷的精准。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非人结构的边缘,扩大创口,试图更清晰地观察其内部构造。刀尖划过那银灰色的材质,发出一种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更多的“内部”暴露出来。错综复杂的微型连杆、齿轮状的微小结构、以及更多镶嵌着的、散发着微弱各色光芒的晶体单元……这俨然是一个微缩到了极致、却又复杂精密到超越想象的机械世界。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那块核心的、内部风暴不休的黑色晶体。他注意到,在这块晶体的基底与周围银色机械结构的连接处,蚀刻着一些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纹路——那是一种扭曲的、仿佛自然形成的冰裂花纹,与他秘密宝库中那块来自“天外”的“冰芯铁”样本表面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同源性。毋庸置疑的同源性。

国师的力量源头,与那带来灾厄与诡异的异金矿脉,系出同源!

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这不是孤立的事件,这是一个庞大的、超越他理解范围的恐怖图景的一角。汴京的异动、异金的活性、国师的本质……所有这些碎片,正在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线串联起来。

他伸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想要触碰那块核心晶体——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那冰冷表面的前一瞬,野利仁荣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双眼!

但那眼眶之中,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剧烈燃烧、沸腾翻滚的幽蓝能量!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将赵元昊狠狠推开,撞翻了身后的金盆,清水泼洒一地,叮当作响。

石台上的“国师”猛地坐起,动作僵硬却充满非人的力量。他(它)转向赵元昊,燃烧的“双眼”锁定了他。一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直接作用于赵元昊意识深处的、冰冷破碎且充满杂音的信息流强行涌入:

【…干扰…核心…受损…连接…不稳定…能量…不足…需…同步…共鸣…源…】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噪音和尖锐的啸叫,冲击着赵元昊的神经。他头痛欲裂,却死死盯着那非人的存在,试图从中捕捉关键信息。

【…汴京…扫描…同源…信号…强…捕获…或…销毁…】

【…地脉…信标…激活…进度…17.8%…加速…需…能量…注入…】

【…‘铁鹞子’…反馈…‘蓝瞳’…抵抗…强烈…存在…异常…优先级…提升…】

【…网络…雏形…已建立…扩展…需…载体…更多…载体…】

信息破碎而混乱,但赵元昊捕捉到了“汴京”、“蓝瞳”、“信标”、“网络”、“载体”这些关键词。他瞬间明白了,铁鹞子在汴京遭遇了硬茬,那个“蓝瞳”目标远比想象的棘手;而吕夷简在宋境搞的所谓“矿脉祥瑞”,极可能就是在为国师(或者说,它背后的存在)构建那个“信标”;至于“网络”和“载体”……

一个模糊而恐怖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下一次的宋人科举?

就在这时,那燃烧的幽蓝双眼光芒急剧闪烁了几下,变得明灭不定。强行启动似乎耗尽了它最后残存的能量,力场迅速消退。野利仁荣(或者说,承载着他意识的这具机械躯壳)猛地向后倒回石台,眼中的蓝光彻底熄灭,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胸口那块核心晶体内部的风暴,似乎减弱了些许,却仍在顽固地闪烁。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赵元昊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水渍缓慢流淌的细微声响。

他缓缓站直身体,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触碰非人造物时的冰冷触感。他又看向石台上那再次“沉睡”的机械,目光最终落在那块记载着冰裂花纹的机械内核上。

信仰已然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冰冷的、掺杂着恐惧、愤怒与贪婪的清醒。

他明白了,自己从未真正掌控过这种力量,甚至可能只是这庞大未知存在的一枚棋子。但如今,他窥见了棋盘的一角。

“载体…网络…”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危险,“下一次科举……”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已燃起与国师眼中那般非人的、疯狂的火焰。一种要将这失控的力量,重新纳入掌控,甚至反过来利用它的、极度危险的野心,正在信仰的废墟上悄然滋生。

他转身,走向殿外,脚步沉稳而决绝。今夜之后,西夏的王,将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而远在汴京的科举考场,似乎已成为下一个风暴酝酿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