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蓝光自岩壁深处透出，将那巨大而狰狞的金属结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那不是任何已知的矿脉或自然造物，线条硬朗，弧度带着非人的精确，表面覆盖着与方才那震撼星空中坠毁的巨舰同源的、繁复而冰冷的纹路。星舰残骸——这四个字重重砸在每一个尚存意识的人心头。
“轰隆……”
石窟顶部的岩块仍在簌簌落下，烟尘弥漫，但此刻，所有的声响仿佛都被那暴露的金属碎片吞噬了，只剩下一种源自地底深处的、沉闷而规律的搏动，如同某种沉睡巨兽被惊醒后逐渐加速的心跳。
“非…非金非铁…这是何物？！”科技监队伍中，一名勉强支撑着没有昏厥的年轻干员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面对未知的颤栗。
王副使呕出一口鲜血，脸色灰败，他死死盯着那金属结构，眼中原有的锐利和执念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信仰崩塌的茫然所取代。他奉皇命，持重器，为的是勘验地脉异常，管制非授权技术，维护宋廷的秩序与权威。可眼前这东西，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一切范畴。天工开物？不，这绝非人间之工！
洞口处，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打破了洞内死寂般的凝滞。那队西夏铁鹞子军，在冷峻军官的带领下，已然完全控制了入口区域，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岩壁幽蓝的光芒，杀气森然。
“封锁所有出口！将此地方圆五里列为军事禁区！凡有擅闯者，格杀勿论！”西夏军官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洞内的狼藉，在暴露的星舰残骸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随即落在刚刚挣扎着爬起、撤向深处岔道的墨衡等人背影上。
“得令！”
士兵们齐声应和，迅速分散，脚步声向外蔓延，显然是要执行彻底的清场与封锁。
“尔等……尔等西夏蕃兵，安敢擅闯我大宋……”王副使挣扎着想抬起手，指向那西夏军官，语气却虚弱无力，带着末路的悲凉。他带来的小队，除他之外，几乎全数倒地，非死即昏。科技监的权威，在此刻，在这超越认知的遗迹和冰冷的刀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那西夏军官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吩咐身旁的副手：“清理杂鱼，看好那‘天外铁’，任何人不得靠近。搜寻逃入深处者，尤其是那个被蓝光包裹过的人。”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星舰残骸，以及携带着关键“钥匙”的墨衡团队。
……
岔道内，光线昏暗，只有石岳手中那盏早已熄灭、此刻仅凭残留晶石微光勉强照明的提灯。几人滚落一地，喘息粗重。
墨衡第一个翻身跃起，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急声道：“石岳，李三如何？”
“还有气，昏迷着，晶片……还在发光，但弱了很多。”石岳检查着背上的李三，语气沉重。李三胸前的晶片不再如之前那般灼热刺目，而是转为一种相对平稳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仿佛刚才投射那惊天影像消耗了它巨大的能量。
“走！不能停！”墨衡语气斩钉截铁，他侧耳倾听，洞口处西夏兵的呵斥声和科技监伤员的微弱呻吟隐约传来，而地底那沉闷的搏动声，正透过岩壁，清晰地传入脚底，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此地已成绝地，西夏人不会放过我们，科技监……也完了。”
他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几人，除了石岳和李三，只有另外两名未在刚才能量冲击中完全失控、但面色惨白的“载体”学员，以及……赵三。赵三倒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一动不动，口鼻处的血迹在昏暗中显得发黑，那面试图吸取护盾能量的铜镜物事掉落在不远处，镜面似乎出现了裂痕。
墨衡眼神一冷，杀机一闪而逝，但此刻绝非内讧之时。他快步走到赵三身边，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他沉默地将其一把拉起，粗鲁地搭在另一名状态稍好的学员肩上。“带上他。”
那学员愣了一下，看着墨衡冰冷的眼神，不敢多问，吃力地架起了昏迷的赵三。
墨衡并非心慈手软，只是赵三作为科技监的暗桩，知晓太多内情，或许在未来与官方的周旋中还有用。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确认赵三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与“曦和”或这星舰遗迹相关的秘密。
“老师，我们往哪里走？”石岳背着李三，警惕地看着前方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岔道。这里的通道明显比外面更加古老，岩壁粗糙，带着人工开凿后又经自然侵蚀的痕迹，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但隐隐的，似乎又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与那地底搏动同源，却更为平和。
墨衡从怀中取出那本持续温热搏动的古老典籍抄本，翻到空白处。只见那些先前浮现的金色符号，此刻光芒已经内敛，但依旧清晰，并且似乎……与岩壁上某些极其古老、几乎被苔藓和沉积物覆盖的刻痕产生了某种呼应。他又看了一眼李三胸前平稳闪烁的晶片。
“跟着能量流走，跟着……‘它’的指引。”墨衡沉声道。他口中的“它”，既指晶片，也指这艘坠毁于此不知多少万年的星舰，以及其背后那名为“曦和”的、进行文明观测与筛选的冰冷系统。
一行人不再犹豫，沿着岔道深处蹒跚而行。身后，来自洞口的喧嚣和地底搏动交织，如同催命的符咒。
……
石窟主腔室内，西夏军官指挥着士兵们迅速清理现场。科技监的人员被粗暴地拖到一边集中看管，无论死活。王副使被两名士兵架起，他死死盯着那暴露的星舰残骸，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眼神涣散，似乎心智已遭受重创。
几名显然是匠师打扮的西夏人，在士兵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残骸碎片。他们取出各种奇特的工具，试图测量、取样，但无论是磁石、药水，还是刻有西夏秘文的罗盘，靠近那金属时都出现了异常反应，或是失灵，或是爆出细微的火花。
“将军，此物……非比寻常，坚不可摧，且蕴含奇异力场，寻常手段难以勘验。”一名老匠师回头，对那冷峻军官恭敬禀报，脸上带着兴奋与惶恐交织的神色。
军官面无表情：“无妨。既然找到了，总有办法破解。国主对此寄予厚望。”他抬头，望向墨衡等人消失的黑暗岔道，眼神锐利，“派一队好手，跟进去。务必找到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身上会发光的。活要见人，死……也要把那个发光的物件带回来。”
“是！”
一队精锐的西夏哨兵，手持弯刀和劲弩，点燃了火把，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墨衡他们选择的岔道。
……
岔道深处，道路愈发崎岖难行，时而需要弯腰爬过低矮的洞口，时而需要涉过冰冷刺骨的地下溪流。那地底的搏动声在这里反而减弱了一些，但另一种感觉逐渐清晰——一种被窥视、被标记的感觉，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墨师……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一名“载体”学员声音发颤，不时回头张望，尽管身后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墨衡没有回答，他同样有这种感觉。并非来自后方可能存在的追兵，而是来自这通道本身，来自岩壁，来自脚下。这整个贺兰山腹地，仿佛都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监牢或者说……试验场。他们这些闯入者，不过是显微镜下的蠕虫。
突然，石岳停下脚步，低声道：“有风声。”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在前方黑暗的尽头，传来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
“可能有出口！”另一名学员精神一振。
墨衡却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躁动，他蹲下身，用手指触摸着旁边湿滑的岩壁。那里的古老刻痕似乎变得密集了一些，而且，在这些刻痕之间，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星舰残骸同源，但更加内敛的能量残留。
“不对……这不是出口。”墨衡缓缓起身，目光凝重地看向前方那片被微弱水汽笼罩的黑暗，“这感觉……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腔室’。”
他想起古籍抄本中关于“地脉共振”和“镇脉法”的记载，想起那石窟主腔室作为“能量锚点”的性质。难道这样的“锚点”或“节点”，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被架着的赵三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似乎有醒转的迹象。而几乎同时，石岳背上的李三，胸前那平稳闪烁的晶片，光芒骤然增强了一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众人身后遥远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几声极轻微的、金属与岩石碰撞的细响。
西夏的追兵，到了。
前有未知的凶险，后有索命的追兵，身侧是状态不明的内奸和意识沉沦的钥匙，置身于这艘沉睡了数十万年的外星星舰内部，墨衡知道，他们已然踏上了真正的绝路，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机制，或者……惊醒那沉睡的“巨兽”。
他深吸一口冰冷却带着奇异能量感的空气，握紧了手中持续传来温热搏动的古籍抄本，那上面新浮现的金色符号，似乎在与前方黑暗中的某种存在默默交流。
“继续前进。”墨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这幽深死寂的古老通道中回荡，“我们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