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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珠顺着赵元昊的眉骨滑下,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地宫深处那短暂而混乱的意念冲击余波未平,像一根烧红的铁钉楔入他的脑海。

“载体网络…文化侵染…”他低声重复着那破碎的词语,目光扫过石台上那具彻底死寂的银灰色躯壳。野利仁荣,或者说,那个占据了国师形貌的“东西”,已不再有任何回应。但它最后榨取出的信息,却比任何完整的谏言都更致命。

还有那更明确的指向——“阻断经济命脉…粮”。

一个清晰、冷酷、带着浓浓异域非人气息的策略。

赵元昊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蓝色晶体和冰冷网格背后的全部真相,那超越了他认知的领域只会带来眩晕与无力。但他理解权力,理解破坏,理解如何抓住敌人的喉咙并死死掐住!

汴京。吕夷简。还有那个所谓的“蓝瞳”。

他们似乎在用科举,用文章,用那些虚无缥缈的意识搞些什么名堂…构建一个网络?进行侵染?

很好。

那他就要用最实际、最粗暴的方式,去砸碎那还未稳固的框架。

大宋的命脉是什么?是漕运!是每年数百万石从东南沿汴河源源不断输入汴京的粮食!一旦这条命脉被切断…

汴京粮荒,恐慌蔓延,怨气沸腾——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冲击一个刚刚试图成型、必然脆弱无比的“意识网络”?甚至足以让宋人内部自行崩溃,为他大夏的铁骑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机会!

“传令!”赵元昊的声音在地宫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召集户部、枢密院心腹,还有…将作监所有精通算学与机巧的大匠!即刻至偏殿议事!”

他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死寂的机械国师,眼中再无困惑,只剩下野狼般的凶光与贪婪的炽热。他要利用这失控力量溅射出的火星,去点燃一场足以烧毁大宋根基的大火!

新的风暴,在党项王者的野心催化下,裹挟着来自未知技术的冰冷碎片,呼啸着扑向大宋最柔软的下腹。

汴京,东南漕运码头往日的喧嚣被一种更尖锐、更混乱的嘶鸣取代。

“又涨了!又涨了!这米价是坐了火箭不成?!”一个穿着体面的绸衫商人挤在万胜门外的粮行前,指着那几乎一刻一变的粉牌,声音嘶哑,脸上全是惊惶,“清晨还是八百文一石,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就一千二百文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粮行的伙计面无人色,只是机械地摇头:“掌柜的,真没货了…不是咱不卖,是…是调不到粮啊!”

“放屁!”旁边一个粗壮的脚夫吼了起来,他刚从码头那边过来,满头大汗,“城外漕船堵得跟王八蛋似的!一眼望不到头!船上没粮?鬼才信!是不是你们这些奸商囤积居奇,等着卖天价!”

“对!囤积居奇!”

“开门!开仓!我们要买粮!”

人群骚动起来,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将焦急、愤怒、绝望的情绪搅拌成一锅滚沸的粥。推搡间,粮行那单薄的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远处,太仓署的官员面如死灰,看着手中几乎空白的库存簿册,又望向窗外黑压压的人群,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指令。他桌案上,一份刚从漕运调度衙门送来的急报被揉得不成样子,上面模糊的墨迹显示着基于最新“算法”核算出的结果——各仓“虚拟存粮”依旧充足,建议“平稳投放市场,抑制物价”。

这算法是吕相公门下那位精于数算的能人带来的,据说是为了更“科学”地调控漕运与仓储,避免浪费与贪腐。几日前还被称赞为妙法。

但现在,这算法像一匹脱缰的疯马,拖着整个漕运系统冲向深渊。真实的粮船因接收到错误的“满仓”信号和混乱的调度指令,在汴河外的闸口积压滞留,无法入城。而城内的太仓实已见底,算法却依旧依据虚假数据,“命令”市场保持稳定。

越调控,越短缺。越短缺,算法越是“努力”调控,发出更多基于错误数据的指令。

一个完美的、致命的死亡螺旋。

“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

政事堂内,范仲淹几乎将一份弹劾札子摔在吕夷简面前,须发皆张,怒火中烧。“东南六路漕粮数百万石,竟能因区区算法谬误而梗阻于城外?致使京师粮价腾踊,民怨沸腾!吕相,这便是你力主推行的那套‘新法’之效?与民争利竟至与民争命乎!”

吕夷简脸色苍白地坐在椅上,宽大的宰相官袍似乎都空荡了几分。丹毒带来的虚弱尚未完全消退,脏腑间残留着钝痛。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无形之物窥探的寒意,冷声道:“希文兄何必急于扣下罪名。算法之设,本为革除积弊,节省靡费。如今出了岔子,自有司核查纠正。当下之急乃是调兵维持秩序,疏通漕渠,令粮船速速入京!”

“纠正?”旧党一位大臣立刻嗤笑,“如何纠正?如今市面皆传,正是吕相您为掌控市价,暗中令人在那劳什子算法里做了手脚,欲借机牟取巨利,方才酿此大祸!否则何以解释太仓空虚无粮,算法却显示仓廪充实?”

“血口喷人!”吕夷简派系的官员立刻反击,“分明是尔等旧党,嫉恨新政,暗中勾结外人,破坏算法,栽赃吕相!欲毁新政而后快!”

“通敌资粮!其心可诛!”

朝堂上的斗争从未如此刻般赤裸而激烈,经济危机的火山浆液喷涌而出,将一切政见分歧都染上了你死我活的色彩。猜忌与指控在焦灼的空气里碰撞,却无人能触及那隐藏在算法混乱与漕运停滞背后的、来自西夏的冰冷黑手。

吕夷简指尖冰凉,他听着双方的攻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案角那份被压下的、来自盐铁司的密奏。那里面关于西夏“冰芯铁”异常特性的校验记录,那些“遇精铜则导性诡变”、“似蕴异频波动”的描述,像鬼火一样在他心底闪烁。

算法…调度…计量器具…那些被提议嵌入新式机关、用于提升漕运效率的“冰芯铁”元件…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这真的…只是旧党的破坏吗?

还是…那来自西夏的“冰芯”,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一个早已埋下的、等待时机引爆的楔子?

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又回到了服散后那场谵妄的噩梦中,被冰冷的、非人的意志所穿透。

市井间的混乱在升级。

“抢啊!官仓都不让我们活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一座由兵士把守的官仓。棍棒、石块与制式的刀枪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或尖锐的响声。哭喊声、咒骂声、呵斥声交织,蒸腾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与暴戾。

在这片混乱的边缘,一座临街小楼的二层,崔婉宁面前的矮几上,一只盛满水银的铜盆正微微荡漾。盆底沉淀着细微的、来自城西旧苑仪象台的银白色金属碎屑。

她指尖轻触盆边,闭目凝神,全力感知着那通过水银介质放大、传递而来的无形波动。

喧嚣的市声、能量的混乱涡流…而在这一切之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非人精准节奏的异常波动,如同隐形的毒蛇,缠绕在漕运算法崩溃的核心节点上。

她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

这波动…她昨夜在试图解析仪象台意识时捕捉到过一丝类似的气息,但更为宏大、更具侵蚀性。而此刻这股,更尖锐,更富攻击性,带着明确的破坏意图。

而且方向…她仔细分辨着那通过复杂介质传递来的源头指向——西北。

是西夏!

赵元昊!他不仅接收到了某种信息,更已经动手了!他在利用某种技术,远程干扰、篡改漕运命脉!这场粮荒,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汴京意识网络的攻击!

崔婉宁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骚动的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挤过惊恐的百姓。

是张载。他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珠,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灼热的愤怒与悲悯。他看着那些冲击官仓的饥民,看着哭嚎的妇孺,双手紧紧攥拳,身体因某种内在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崔婉宁心中一动。她想起在贡院那诡异的同步诵经声中,那股微弱却顽强抵抗的意识脉动…其中之一,似乎就与他相似。

这位年轻的学者,似乎并未被那试图侵染的意识网络完全同化。剧烈的现实苦难,反而可能正在催化他体内某种对抗的力量发生蜕变。

“呃…”

范府西厢,林沐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蜷缩在榻上。左眼的灼痛连绵不绝,仿佛有烧红的铜汁在不断注入。脑海中,现代知识的碎片像被投入火堆的纸片,加速卷曲、焦黑、化为飞灰。元素周期表…只剩下零星几个符号还在绝望闪烁…

【警告:能源储备低于临界阈值1.1%…维持最低生命体征…核心功能关闭…】

脑中那冰冷的声音愈发微弱,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他怀中的那截焦黑雷击木,传来一丝微弱的、几近断绝的温热。

世界的崩溃,从经济的根基开始,正无声地侵蚀着他仅存的生存时间。而远方的皇陵深处,那三道撕裂的时空裂缝,仍在无声地扩大,映射着文明终局的恐怖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