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从未完全信任过陈秘书。
下午在咖啡厅的分析，此刻得到了验证。
她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夜里微凉的、混合着油烟和生活气息的空气，迈步走向自己那间简陋的出租屋。
脚下的路不平，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而在路口的宾利车里，气氛却并不轻松。
顾琛看着苏晚消失在小巷黑暗中，才缓缓升起车窗，脸上的嬉笑怒骂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重新闭目养神的沈砚，沉声开口：“少爷，您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沈砚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内部审计暗码，资金下沉洗白……这些事，不该让她知道得这么细。”顾琛的语气带着不赞同，“她只是个实习生，太聪明，好奇心太重，未必是好事。今天档案室是侥幸，下次呢？陈岚那个人，您不是不知道，深不可测！”
“她知道多少，取决于她能发现多少，能承受多少。”沈砚的声音依旧平静，“而且，她已经在了局里。知道的越多，自保的能力才越强。”
“自保？我看她是越陷越深！”顾琛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您没看到我刚才在办公室外看到你们一起出来时她的样子吗？那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害怕或者好奇了！她分明是……盯上您了！不是沈岩，是您沈砚！”
沈砚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眼底情绪莫测。
“我知道。”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那您还……”顾琛简直要抓狂。
“顾琛，”沈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一把……能伸到我们不方便去的地方的刀。她很合适。”
“可她万一……”
“没有万一。”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如果她不可用，或者成为威胁，我会处理。”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顾琛从后视镜里看着沈砚冰冷的侧脸，最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他知道，少爷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
他只是希望，那个看起来有几分小聪明和韧劲的姑娘，最终不会成为这场残酷游戏中的……牺牲品。
宾利在夜色中加速，驶向与城中村截然相反的、另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而苏晚，此刻正坐在出租屋的小书桌前，打开了那个加密文档，在之前记录的神秘标记下面，郑重地添上了一行新的笔记：
【FN项目，异常资金流，五万差额，数据源篡改，弃子账号……背后涉及巨额洗钱？沈砚目的：清查内部？对抗家族？自保？陈秘书：立场存疑，知情者。顾琛：绝非简单司机，技术高手，沈砚绝对心腹。】
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拼凑着一幅巨大而危险的拼图。
而拼图的中心，是那个请她喝天价咖啡、啃硬法棍、吃路边炒粉、却能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高端超市购物卡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在文档末尾又加了一句：
【警惕。好奇。以及……活下去。】
第二天清晨，苏晚是被隔壁夫妻的吵架声和楼下收废品的喇叭声吵醒的。
宿醉般的头痛提醒着她昨晚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数据深渊、炒粉晚餐、宾利夜送、还有那张匪夷所思的超市购物卡……各种画面在她脑中混乱地交织。
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无论昨晚多么惊心动魄，新的一天，她依然是那个需要挤地铁、为房租发愁的实习生苏晚。
洗漱，换上最不容易起皱的通勤衬衫和半身裙，对着模糊的镜子扎好马尾。镜中的女孩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沉静和决绝。
她拿起桌上那部廉价的智能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的消息。那条【数据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陈秘书。】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与那个看似平静的总裁办之间。
深吸一口气，她出门，再次汇入这座庞大城市早高峰的洪流。
地铁依旧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但今天的苏晚却莫名多了一份忍耐。她甚至有点病态地想：不知道那位沈公子，今天会不会又在地铁里上演什么“人类迷惑行为”？
到达公司，前台小妹依旧笑得甜美，仿佛昨天那个被顾琛轻易“攻略”的不是她。苏晚心里暗自嘀咕，这公司的前台岗位，是不是对“定力”有什么特殊要求？
走进总裁办，气氛似乎与往常无异。王姐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问她脸色好点了没。其他同事也在忙碌地准备工作。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沈砚的工位。
他已经到了。
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高定地摊货”西装，脊背挺直，侧脸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快得惊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画面美好得像杂志封面，如果忽略掉他手边那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的话。
塑料袋里，隐约可见两个白胖胖的大馒头。
苏晚嘴角抽了抽。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下次请你吃馒头”？
她默默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那台老爷机嗡嗡作响，慢吞吞地启动，与旁边沈砚那台（看似老旧实则内部可能被顾琛魔改过）运行流畅的电脑形成鲜明对比。
她刚登陆内部通讯系统，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来自沈砚。
【昨天的汇总报告，九点前发给陈秘书。原件和修改说明一并归档。】
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晚那个递出超市购物卡的人不是他。
苏晚回复：【收到。】
她开始整理那份“虚假”的报告，心情复杂。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配合演出一场欺骗。而观众，可能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也可能是……立场不明的陈秘书。
报告做完，检查无误，时间刚好八点五十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打印好的报告和电子版U盘，走向陈秘书的独立办公室。
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
陈秘书正坐在办公桌后，戴着她的细框眼镜，低头批阅着文件。晨光下，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显得格外严谨，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看向苏晚，平静无波。
“陈秘书，这是FN项目第三季度的汇总报告，数据核对中发现了一点小误差，已经修正，这是说明。”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将报告和U盘双手递过去。
陈秘书接过报告，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将目光在苏晚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细致的审视，让苏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脸色还是不太好。”陈秘书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昨天没休息好？”
苏晚心里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可能……可能昨天有点着凉，没事的，谢谢陈秘书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