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会客厅陈设简单,却因来客而气氛格外压抑。
苏振国一行人被领进来时,苏砚正坐在主位上。
尹恩秀站在他身侧,为他续上一杯新茶。
看到这副景象,苏振国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尹家千金,如今竟是这般姿态。
“小砚……”
苏振国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一开口,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他身后的几位长老,以及苏砚的几位堂兄弟,也都跟着躬了躬身,脸上堆满了僵硬的讨好。
“都坐吧。”
苏砚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这声不咸不淡的“坐”,让苏家人如蒙大赦,又如坐针毡。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像是来接受审判的犯人。
短暂的沉默后,苏振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苏砚,九十度躬身,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意味。
“小砚!”
“是苏家对不起你!是大伯对不起你和你父母!”
他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这些年,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利欲熏心!”
“我今天带他们来,就是来向你赔罪的!”
说罢,他回头厉喝一声。
“都还愣着干什么?给你们的弟弟(堂弟)道歉!”
苏砚那几个曾经眼高于顶的堂兄弟,此刻一个个脸色发白,连忙站起来,对着苏砚深深鞠躬,嘴里七嘴八舌地喊着:
“小砚,以前是哥不对,哥混蛋!”
“堂弟,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这番景象,滑稽又可悲。
当初在武道交流会上,他们冷眼旁观,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如今,却低头哈腰,谄媚得判若两人。
苏振国见状,连忙将带来的几个锦盒一一打开,摆在茶几上。
一时间,珍贵药材的异香充满了整个房间。
“小砚,你看,这是我们苏家珍藏了三百年的‘九转还阳草’,还有这块‘千年暖玉’,对你修炼大有裨益。”
苏振国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近乎哀求。
“只要你愿意回来,苏家所有产业,分你一半!不,都给你也行!”
“从今天起,你就是苏家下一任族长!”
“家族所有的资源、人脉,全都听你调遣,全力支持你的‘全民炼心计划’!”
这条件,不可谓不诱人,几乎是献上了整个苏家的百年基业。
然而,从始至终,苏砚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苏振国声泪俱下的表演,看着堂兄弟们谄媚又恐惧的脸。
茶杯上沿的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平静的面容。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抬手,将温热的茶水送入口中。
他的沉默,比任何愤怒的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会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振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开出的条件,已经是他能拿出的全部,可对方的反应,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终于,在苏家人快要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苏砚放下了茶杯。
“啪嗒。”
一声轻响,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砚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冰封湖面般的沉寂。
被他看到的人,无不心底发寒,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说完了?”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苏振国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能发出声音。
苏砚没有再追问,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速不快,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我父母去世那年冬天,我八岁。”
“祠堂守灵,夜里我的炭盆被人用水浇灭了,理由是‘火星太大,恐引祝融’。”
“那天夜里,神京下了十年不遇的大雪。”
苏振国的脸色白了一分。
苏砚顿了顿,目光转向他其中一位堂兄。
“九岁,我开始接触家族心法,分到的资源永远是堂兄弟们的十分之一。”
“长老给的解释是,我‘资质愚钝,不宜浪费’。”
“那一年,苏威用多出来的资源,打通了第一条经脉。”
被点到名的苏威,此刻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苏砚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苏振国的身上。
“十二岁,我母亲留给我的一枚玉佩不见了。”
“管家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的。”
“半个月后,我看见那枚玉佩戴在了王家小姐的脖子上,是你,苏振国,为了谈成一笔生意,送出去的‘小玩意儿’。”
苏振国身体剧烈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十五岁,我在外历练,被仇家追杀,九死一生。”
“我向家族求援,得到的回复是,‘家族子弟,当有独立面对风雨之能,不可娇惯’。”
“而三天前,苏诚只是在外面跟人赛车擦破了点皮,你就派出了家族三位内劲好手。”
“还有……”
苏砚一件一件地说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每一件事,都清晰得仿佛昨日重现。
时间、地点、人物,分毫不差。
这些被他们早已遗忘,或是刻意忽略的“小事”,如今被这样平静地、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变成了一记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每个苏家人的脸上。
他们以为他忘了。
他们以为他年幼可欺。
他们以为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所有的过去都可以一笔勾销。
当苏砚说完最后一件,整个客厅死寂一片。
苏振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身旁的几位长老,原本挺直的腰杆,不知不觉间已经佝偻了下去。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青年,从未忘记过任何事。
他只是将那些伤疤,那些屈辱,全都压在心底,铸就了今日的决绝。
苏砚站起身,不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路过面如死灰的苏振国时,他停下脚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姓苏,是父母所赐。”
“但我的荣耀,与苏家无关。”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从今往后,我们只是陌路人。”
门被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苏振国和他带来的苏家人,被永远地关在了门内,关在了过去。
苏振国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完了,一切都完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会客厅一个不起眼的盆栽里,一枚伪装成叶片的微型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当晚,一段名为《苏顾问与苏家的最后一次对话》的视频,在网络上“不胫而走”。
没有剪辑,没有配乐,只有最真实的记录。
视频中苏家人的丑态与苏砚的决绝,让无数屏幕前的观众攥紧了拳头。
当苏砚说出那句“我们只是陌路人”时,弹幕彻底淹没了整个画面。
“帅炸了!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不被亲情绑架,不为利益所动!”
“听他平静地叙述过去,我一个外人都听得心口发堵,拳头硬了!苏家这帮人渣!”
“粉了粉了!从今天起,苏神就是我唯一的偶像!斩断过去的自己,才能拥抱未来!”
“苏家?什么东西?以后华夏只有一个苏,那就是苏砚的苏!”
苏砚斩断过去的决绝,非但没有引起任何非议,反而让他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敬意与支持。
而苏家,在这一夜之后,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再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