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张刻满了“规矩”二字的苍老面容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年轻人撑开的领域，虽然驳杂、混乱，却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如同一座在末日寒流中烧得滚烫的烘炉，硬生生将“归零法阵”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与虚无抵挡在外。
他一生所摒弃、所不屑的“情感”，此刻却成了他赖以喘息的唯一屏障。
这是一种何等讽刺的现实。
骄傲与屈辱在他的道心上反复碾过，但身为老牌宗师的战斗本能，终究还是压倒了一切。
他很清楚，今日若不联手，在“归一会”这不分敌我的恐怖法阵之下，他们三人都将化为戈壁滩上无名的尘埃。
“好……”
一个字刚从他干涩的嘴里挤出，那个诡异的电子合成音便再次响起，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愉悦。
“桀桀……楚长老，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的‘规矩’，连一个后辈都困不住，又如何守护这个摇摇欲坠的旧世界？”
“第一观察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不如放弃无谓的抵抗，与我们一同‘归一’，成为永恒数据里最完美、最有序的那一部分。”
“这，才是你毕生的追求，不是吗？”
“住口！”
楚天雄怒喝一声，宗师的威严轰然爆发。
“联盟内部之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插手！”
“是吗？”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的‘规矩’，还剩下几分力道吧。”
“第一观察员”话音未落，那十几个黑衣杀手便动了。
他们并非如武者般发力前冲，而是像被无形丝线猛然提起的木偶，以一种违反了惯性定律的姿态，瞬间跨越数十米距离，从四面八方扑杀而来！
他们的招式狠辣、简洁，却又充满了非人的扭曲感。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递出一记致命的爪击，他们的手臂会以一个足以让骨骼错位的角度反向折叠。
为了避开要害，他们的身体会像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般诡异地扭曲。
他们完全不顾及自身的损伤，眼中只有最高效的杀戮程序。
楚天雄首当其冲，迎上了三名杀手。
他沉腰立马，一记标准的炮拳轰出，拳风凛冽，精准地砸在一名杀手的胸口。
咔嚓一声脆响，那杀手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
然而，那杀手却仿佛一具被击中的沙袋，除了身形一顿，竟毫无痛觉反应。
他塌陷的胸膛没有影响他分毫，另一只手化作利爪，依旧按照预定轨迹抓向楚天雄的咽喉！
楚天雄眼神一凝，侧身避过的同时，一记手刀切在对方的手腕上。
他那灌注了“法度”之力的攻击，对上这些只剩下躯壳的傀儡，如同重拳打在湿泥上，有力使不出，憋屈至极。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三个！你护不住所有人！”
苏砚的爆喝声传来，他一把将尹恩秀拉到自己身后，主动迎上了从另一侧攻来的两名杀手。
尹恩秀的剑出鞘了。
她的剑法一如既往的清冷、凌厉，如月下流光，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然而，这些“归一会”的杀手根本没有所谓的“招式”与“节奏”，他们的攻击完全是基于数据计算的最优解，毫无章法可言，却又招招致命。
尹恩秀一剑刺出，本该是对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处，可那杀手却硬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腰椎，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了剑锋，同时一脚踢向她的手腕。
这种完全不按常理的打法，让她一时难以适应，竟有些束手束脚，险象环生。
苏砚的【神级战斗直觉】在脑海中疯狂预警，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些杀手虽然个体强大，但彼此之间毫无配合！
他们就像是各自为战的独立程序，只执行自己的击杀指令，完全没有团队协作的概念。
这就是机会！
就在此时，战局突变！
一名杀手以自残的方式，用胸膛硬吃了楚天雄一掌，借着这股力道，他的身体如陀螺般旋转，另一只手中的短刃悄无声息地划向楚天雄的后心！
而另一边，又一名杀手绕到了苏砚的视觉死角，一记无声的背刺，直取他的心脏！
这是一个精心计算过的、针对两位宗师级战力的绝杀之局！
楚天雄心神巨震，他能感受到背后的杀机，但身前对手的纠缠让他已来不及回防！
然而，就在他准备硬抗一记、以伤换命之时，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
苏砚！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偷袭楚天雄的短刃即将及体的瞬间，他放弃了格挡刺向自己的敌人，猛然一个旋身，一记蕴含着【人间之心】磅礴之意的鞭腿，后发先至，狠狠抽在了那名偷袭者的头颅上！
砰！
偷袭者的脑袋如西瓜般爆开。
与此同时，那刺向苏砚后心的致命一击，也已近在咫尺。
电光火石之间，楚天雄那张布满挣扎与惊怒的脸上，最终闪过一丝决然。
他没有选择去攻击身前的敌人，而是猛然回身，那只蕴含着“法度”之力的铁掌，第一次没有按照任何“规矩”，纯粹凭借本能，悍然拍出！
轰！
攻向苏砚的杀手，被他一掌拍得倒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便四分五裂。
一瞬间的交错，两人竟在无言之中，为对方挡下了一次致命的偷袭。
苏砚一脚落地，站稳身形。
楚天雄收回手掌，气息微喘。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背部，重重地靠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临时的、也是整个元武道界最不可思议的同盟。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与心跳，楚天雄那颗动摇的道心，竟在这一刻奇异地平稳了些许。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沙哑而威严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小子，护住两翼，先清场！”
苏砚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如您所愿，长老。”
猩红的法阵中，一老一少，背靠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在他们周围，是地狱般的杀戮，而在他们之间，是一个脆弱到不可思议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