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来聊聊历史。”
苏砚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第一观察员”的精神识海中。
聊历史?
在这样一个万物被凝固,生死被一念掌控的绝对领域里,聊什么历史?
“第一观察员”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引以为傲的、足以媲美宗师的精神力,在苏砚的【心域】之中,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却无法驱动哪怕一根手指。
他成了自己肉身的囚徒,一个只能用恐惧来思考的旁观者。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直接被杀死要恐怖一万倍。
他一生信奉力量至上,信奉“技”的精准与高效,信奉“归一会”理念的绝对正确。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用一种他从未理解、甚至一直以来都嗤之-以鼻的“心”的力量,将他所有的骄傲与认知,踩得粉碎。
苏砚没有理会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缓缓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并非能量,而是一种仿佛承载了岁月重量的沧桑气息。
“你信奉的历史,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现在,我让你看看,它本来的面目。”
话音未落,苏砚的指尖已经轻轻点在了“第一观察员”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物理接触。
但在“第一观察员”的精神世界里,却仿佛引爆了一颗宇宙大爆炸的奇点。
这不是苏砚之前用过的“问心”,那是叩问。
而这一次,是灌输,是覆盖,是来自历史长河本身的,无可辩驳的宣告。
【历史回响】!
刹那间,“第一观察员”的意识被强行拽入了一条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千年之前,元武道尚未分裂,百家争鸣的盛况。
他看到了“技”与“心”两大流派的理念分歧。
他看到了“归一会”那位被奉若神明的始祖,在一次辩论中因其“唯技论”被驳斥得体无完肤后,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怨毒与不甘。
野心,从那一刻开始萌芽。
紧接着,便是那场被“归一会”史书上描绘为“拨乱反正”的战争。
但在【历史回响】的真实画卷中,那根本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卑劣的阴谋与屠杀!
“技”派始祖利用“心”派的开放与包容,暗中设伏,用最残酷的手段,将一位位德高望重的“心”派宗师围杀、暗害。
最让他灵魂为之颤栗的画面出现了。
“技”派始祖在获得了最终胜利后,建立“归一会”,扭曲历史,将“心法”斥为异端邪说。
他并非为了元武道的未来,而是为了一个更加自私、更加疯狂的目的——永生!
他创造出一种邪恶的秘法,通过吸收武者产生的【怨恨】、【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数百年来,“归一会”挑起无数争端,将整个元武道界变成一个收割负面情绪的巨大牧场。
而他,这位“第一观察员”,以及所有“归一会”的成员,都不过是为那位始祖收割“食粮”的工具人!
他所坚守的信念,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他所秉持的正义……
全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一个建立在无数白骨与冤魂之上的,延续了千年的骗局!
“不……不可能……这是假的!是你制造的幻象!”
“第一观察员”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疯狂咆哮。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深处,碎裂了。
那座矗立在他精神世界中央,被他视作信仰灯塔的始祖雕像,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随即寸寸龟裂,轰然化作了漫天尘埃。
他的信念,崩塌了。
苏砚缓缓收回了手指,也收回了他的【心域】。
【人间一念】散去。
呼——
被静止的风雪,重新开始飘落。
那呼啸的狂风,也再度奏响了昆仑的乐章。
噗通!噗通!
那数十名被定格的“归一会”杀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一个个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地瘫倒在雪地里,彻底失去了灵魂。
“第一观察员”也跌坐在地,他脸上的单片眼镜滑落,摔在雪中,裂成两半。
他那双曾经睿智而残忍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茫然。
苏砚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信念的死亡,比肉体的死亡更痛苦。”
他平静地对身后的尹恩秀说。
“他们将带着这个谎言,活在自己亲手制造的地狱里。”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面向那道已经淡如云烟的老喇嘛虚影,再次深深一躬。
老喇嘛那几乎看不清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他的身躯化作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即将回归这片他守护了千年的天地。
“善哉,善哉……”
老喇幕的声音,最后一次温和地传入苏砚的心底。
“孩子,你做得很好。”
“真正的敌人,并非这些被蒙蔽的可怜人。”
“当年那位‘技’派始祖,并未真正死去。”
“他借助秘法,窃取岁月,一直活到了今天。”
“他就藏在神京,在那个权力的最中心,像一只蜘蛛,等待着收割整个时代的果实。”
“去吧,带着这完整的传承,带着这颗‘人间之心’。”
“让太阳,重新照亮这片被扭曲了千年的世界。”
话音落下,最后一点金色光芒也彻底融入了风雪之中。
随着守护者的离去,这座承载了千年传承的无名寺,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开始寸寸瓦解,化作尘埃,被风雪卷走,仿佛从未存在过。
片刻之后,雪山之巅,重归寂静。
只剩下苏砚和尹恩秀两人,静静地站立着。
苏砚伸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尹恩秀微凉的手。
那掌心传来的,不再仅仅是力量,更有一种包容万物的温厚与安定,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尹恩秀没有挣脱,只是反手握得更紧。
苏砚抬起头,目光穿过漫天的风雪。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遥远的神京。
在他的【人间之心】感知中,那座城市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地理坐标,而是一个由无穷欲望、滔天权势、以及隐藏在最深处的……一丝丝恐惧与腐朽交织而成的情绪漩涡。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