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还未亮，早餐店的卷帘门刚拉开不久，便迎来了它的第一波客人。
周游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默默看着对面的何珝慢条斯理地撕开手中的油条，掰成小块，一块一块丢进豆浆碗里。
“这样油条都不脆了，真的好吃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上次在亡灵病院食堂就想问的话。
何珝夹起一块浸满豆浆的油条块，满意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的啊！这样每一块油条都沾满了豆浆，好吃不上火！来一块？”
周游面如死灰摇摇头：“不了，我肠胃还有点不舒服。而且，我还是比较喜欢它脆脆的。你快些吃，莫大哥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何珝点点头，又夹起一块，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何珝。”周游突然低声唤她。
“嗯？”何珝咬着油条没有抬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周游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早餐店老板，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如果当真跟着莫义天他们去探个彻底，可就真回不了中定司了。”
“嗯，所以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何珝头也不抬地回答。
周游急了，声音压得更低：“你真打算跟他们一起？这是谋逆！”
何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你可以去和洛绮告状啊！说实话，我也不建议你插进这件事。毕竟中定司目前也不会拿这些居民怎么样，你回去顶多挨顿骂，弄丢了我这个疑似‘怪物’的家伙。”
她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得周游心头一颤，他不喜欢听到何珝说自己是怪物，任何人都不行，而他也确实动摇了。
一方面，菌丝的事情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父母，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另一方面，洛绮交给他的任务从未改变——保护好何珝。从训练到现在，这一项任务从未更改过。
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无非就是挨顿骂，我和你一起去。”
何珝端起碗，将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笑问道：“那洛绮让你采买的庆祝物资怎么办？”
“我让骑手送到门口，给组长留个讯息就是。”周游回答得干脆，仿佛早就思量好了。
“庆祝会不参加啦？”何珝挑眉。
“不参加。”周游突然一下子支棱起来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地看着何珝，“我告诉你啊！查完如果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就立马回组，听到没有？组长要是问责，我就说是我让你陪我回家的，大不了就是罚我几个月工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你不一样，一旦让别人发现你的心思，你就死定了！”
“嗯，我知道。”何珝擦擦嘴，将早餐钱放在桌上，提起一旁的包子馒头，转身出了店门，“老板，钱放桌子上了啊！”
早餐店里，一个大妈探出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好勒。”
周游快步跟上何珝，看怪物一样盯着她：“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现金？你哪里来的现金？”
何珝顺着小道往旁边一处偏僻巷子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在你昨天买第二份章鱼小丸子的时候，我找隔壁大哥换的。”
“停停停，往事不必再提。”周游连忙摆手，一提到章鱼小丸子，他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倒也不是它不好吃，只是在昨夜寒风中目睹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让他的肠胃应激。早知道有那么一遭，他就不会买那么多零食，回家还胡吃海塞。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巷子深处，四周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堆散发出了酸臭。而巷子的尽头，李含商和莫义天正站在一堵破墙后，目光紧盯着墙后街道对面的研究院大门。
“来了？”莫义天听到脚步，微微侧过身子问道。
“嗯，早餐。”何珝将手中的包子馒头递过去，顺势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远处研究院的大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李含商接过早餐，边打开塑料袋边说：“我们之前便来探查过一次，这个点里面的科研人员是最为疲惫的时候，最好趁机而入。”
周游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这门口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你确定我们要现在进去？”
莫义天冷笑一声，指了指研究院大门右侧的监控摄像头：“这已经是人数最少的时候了，而且就凭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摄像头，从正面溜进去基本白搭。”
周游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发现研究院大门两侧又新增了一堆守卫。这群守卫腰间别着枪，神情警惕，虽然穿着普通的西装执事衣，但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安定使的身份。而且周游认得他们，这些守卫都是事务科的人员。
“所以呢？”何珝问，“你们之前发现十一号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李含商将吃完的塑料袋丢进一旁的废弃纸箱里，低声说道：“莫大哥根据菌丝查询到了研究院的事情，于是我们便先进去探过一次。十一号被关押的地方是研究院的地下隐藏实验室，他的周围一直有大量的实验人员。且这一次的菌丝敏感异常，所以我们不敢冒进。”
“你们已经进去过了？怎么进的？”周游下意识问出口，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几分钟后，周游捏着鼻子，脸色发青地跟在他们身后，在下水道里忍受着污水的恶臭艰难前行。时不时蹿过的老鼠带着污水蹭到他洁白的裤腿上，溅起一片泥泞，让他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莫义天见他这副样子，笑道：“小兄弟，咱们现在这环境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搁二十五年前，城市还没进行下水道改造的时候，这地下哪里有这么大空间，下来就直接到污水里了。你看现在，这里面还修建了水泥边，在里面都能站着走路了！”
周游忍着恶心，分析道：“这下水道修得这么宽肯定不是偶然，也就是说，中定司在二十五年前趁着城市下水道改造的时候就建好地下实验室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总之在我们自己变成菌丝人之前，一定要搞清楚！不然，我怕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含商从腰包里拿出一张黄纸符咒贴在了道路尽头的铁栅栏上，嘴里念念有词。只见符咒上的符文一闪，铁栅栏竟然直接消失了！
何珝有些吃惊：“长见识了，这是什么法术？”
“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小法术罢了，快速通过，符咒维持不了多久！”李含商率先钻了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几人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穿过铁栅栏后，通道里干净了许多，周围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也渐渐消散。周游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低声问：“这是到哪里了？”
莫义天小声回答：“实验室的外围，有个通风口可以直接看见里面的情况，就是这里。”
周游通过莫义天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小块百叶窗。百叶窗里透着光，凑近看去便可以看见房间里摆放着的各种复杂的仪器和培养皿，从窗户里飘来的气息都带着一种夹杂着难闻腥气的消毒水味，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然而，当他的视线再往里扫时，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深处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里面是一堆白花花的、正在蠕动的菌丝。那些菌丝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盘绕、收缩，又时不时向外探去，仿佛在呼吸。而那些菌丝盘绕的最中央，十一号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如死灰，像一具没有生气的躯壳，任由菌丝爬满他的全身。
一些细小的白色菌丝时不时从他皮肤上立起，竟然好似从他身体上长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