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煌的拳头落了空,这会气没消。但他又不乐意直白的抗拒即墨繁,只能又把情绪扔给旁人。
“见人就见人,藏头露尾作甚?”他指了指房中人的脸。
这人脑袋上顶着一只很大的傩面,把面容遮了个满满当当。
“我容貌丑陋,脱下面具还怕吓到小朋友你。”那人开口的声音哑得吓人,像是用火烤过再塞进冰冷的雪,如此往复十次的结果。
“可是你戴着面具的样子也很吓人啊。”葛根说。
戴着傩面的人当即便把视线投向了即墨繁身旁的葛根。
葛根虽说是个里外里都实打实的十二岁小孩,但他胆子向来很大,即便被绑在竹筏上推到大海深处,他脑子里想的也是怎么安慰身旁哭泣的小女孩。
那傩面上虽有人类的五官,但每一根线条都被相当大程度地夸张化了,看着更像是通识意义中的妖魔鬼怪那一挂。
“我家附近的镇子每到中元也会办傩戏大会。”葛根不躲不闪,直直地回望面前怪人的视线,“您这种类型的面具,在戏中一般都扮演恶鬼,而且是犯了重罪的恶鬼。”
“还是换一种图案比较好喔。”他很真诚地建议。
即墨繁忍不住笑了笑。
这小孩,有的时候还真挺会说话的。
傩面人有面具遮挡,看不清他的表情。
郁温脸色倒是有些微妙,“先生,您为什么要选这种图案的面具啊。”
“这副模样也......不适合出现在千鹤楼其他弟子面前啊。”
“我又不见其他人。”傩面人随意拂了一下袖,“随便戴一戴算了。”
郁温在有可能上任霄翎教首席的许靖文面前都能不管不顾出手就打,但对这个受了伤的傩面人却是十分尊敬。
即墨繁微微颔首,对面前此人的身份暗自有了些许猜想。
他看不透这个人的修为,而且是完全捕捉不到灵力波动的那种看不透。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因受伤而灵力尽散,如今只是个凡人。
二是他身上有什么隐藏修为的法器在手。
从门外那些墨迹新鲜的符箓看来,只要郁温没有撒谎,那么就应当是后者。
但这人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器呢?
按捺下疑问,即墨繁礼貌地同对方拱了拱手,“在下姓樊,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望舒吧。”傩面人说。
即墨繁垂下眼,没有多说什么。
“不是已经找过很多医修来看了吗?我的伤说来说去治疗方法就那么几种,而且有的听起来就都不是什么靠谱的东西。”望舒转头看向郁温,“你怎么又找了个医修?”
“这次是真的有转机了。”郁温忙拱了拱手,“我前次来找您的时候您没有回,本来早就该告知您了。”
“我上次去沉霭秘境探索时,碰巧找到了一只弧光麒麟的蛋。”
望舒明显情绪上扬了起来,“之前医修不是常提到,用雷属性麒麟的血就能治疗我被雷劫损伤的经脉吗?”
“是。但毕竟那东西现在还没孵化,不能用作治疗,所以我也就没着急向您汇报。”郁温说,“而且,很不巧,我在沉霭秘境取得这东西时,被旁人看见了。”
望舒略略沉吟了片刻,“是什么人?”
“云沧剑宗,即墨繁。”
即墨繁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去看那戴着傩面的人。
虽然大半面孔都被面具遮掩,但眼睛处还是挖了洞出来方便视物的。
修士可以用神识视物不假,可鼓捣出傩戏文化的是凡人,他们可没这能耐。
那双眼睛中瞳孔闪烁了几度,“哦?他也想要弧光麒麟的蛋?”
“是的。所以那位即墨首席同我做了交易。”郁温一五一十把当时即墨繁和他在秘境中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望舒听完,遂把视线转向了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即墨繁。
“所以,你是即墨繁派来,先探一探我虚实的?”
“不敢这么说。”即墨繁低了低头。
不敢说,但却是这么做的。
郁温暗叹还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首席的人。
虽说那日打照面时,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但行事作风却丝毫不见胆怯,一言一行都锋芒毕露,连请来的外援也一脉相承。
云沧剑宗日后恐有大机遇啊。
郁温哪里知道云沧剑宗的秘辛。
知道了也只会和长风谷的凌以寒一样起挖角的心思而已。
只不过千鹤楼不比那些大宗门有资本与魄力,他也只是敢想想而已。
他们这么一个小门小户,如何容得下十七岁就登上问道大会天榜的大佛。
“正好我也许久不曾见人了,让你给我看看也无妨。”望舒倒是大大方方把手伸给了即墨繁。
即墨繁却摇了摇头,“室外风大,又有其他因素干扰,诊脉必定不够准确。不知可否让老朽进屋看诊一番?”
望舒没有说话。
是郁温替他张了嘴,“樊老先生,您看如今望舒的状态......实在是不便请人到屋里做客。”
言下之意是您老就别挑三拣四地拿乔了,意思意思做个样子,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就得了。
如果今天真是得了即墨繁委托的樊姓老人,那可能真就打住了也说不定。
但站在这里的是即墨繁本人,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个望舒究竟有什么问题。
现在肯定不能轻易松口。
“居住环境的好坏,也同样代表着患者伤情恢复的状态。”即墨繁把胡言乱语说得也好似确有其事一般,“而且房间若是太不整洁,也不方便患者的后期恢复,您二位觉得呢?”
觉得?什么觉得?谁是医修当然是得听谁的。
这原因于理没什么问题,虽说情上有点失礼,但一来元婴期的修为摆在这里,二来他如今是顶着即墨繁名号来的“使者”,不论二人之间恩怨与否,都不该拿不相干的旁人撒气。
即墨繁不觉得自己的“合理”要求会被拒绝。
果然,望舒只犹豫了非常短暂的一小会,便转回身微微虚掩了一下门,“还请待我稍微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