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的书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姚广孝提出的两条毒计,如同一黑一白两条绝路,摆在了燕王朱棣的面前。
他的那枚黑子,在棋盘上空悬停了许久,仿佛承载着万钧的重量。
整个书房的静谧,都系于这一子之上。
姚广孝垂手端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枯寂的石佛,耐心地等待着自己选中的这位真龙,做出最后的决断。
许久。
朱棣那双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的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褪去。
他缓缓地将那枚悬在半空的黑子,收了回来。
然后从冰冷的棋盒之中,重新拈起了一枚。
啪!!!
一声如平地惊雷般的巨响,在死寂的书房内,骤然炸开!整个棋盘上的其他棋子,都仿佛为之微微震颤!
那枚黑子没有落在任何一条边或角上,没有选择任何一条稳妥的阳关道。
而是被朱棣,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重重地砸在了棋盘最中心、也最具风险和野心的天元之位!
一子落天元,非生即死,其意不在边角之利,而在吞天之志!
朱棣抬起头,看着姚广孝,眼中寒芒闪动,缓缓开口,否定了第一条路。
“本王不能让蓝玉活着,风风光光地回到皇太孙的身边。”
“蓝玉此人是喂不熟的狼。今日你让他吃饱了回京,他日他必会仗着太孙的势,成为悬在本王头顶最利的那把刀。本王,绝不养虎为患!”
姚广孝的眉毛,微微一挑,看来燕王选择了更凶险,也更符合他本性的那条路。
然而朱棣却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头被囚禁的猛虎。
他走到窗前,看着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变得无比刚硬,充满了属于边疆藩王的骄傲与责任感,又否定了第二条路的消极部分。
“但若坐视那些塞外蛮夷,南下劫掠,而本王只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此非丈夫所为!”
他想起了自己镇守北平十年,与将士们在风雪中一同浴血奋战的场景。
“我朱棣麾下将士的血,洒遍了这片燕云大地!要本王眼睁睁看着那些杂碎,南下屠戮我大明子民,而只为了一己之私,借他们的刀去杀一个政敌?我朱棣丢不起这个人!”
姚广孝站起身,走到朱棣身后,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主公的心意。
那颗古井无波的心,此刻也忍不住泛起了波澜。他低声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朱棣猛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两计合一!”
他大步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军事沙盘前,用手在代表着大宁卫和草原接壤的地带,重重地画下几道痕迹!
“我们要让蓝玉去和蒙古人打!而且还要让他打得更狠,更惨烈!”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指着沙盘,如同指点江山。
“我们要暗中帮他一把!将我们探知的情报,想办法透露给他。我们甚至可以派出一支小部队,佯装被他的前哨击溃,把他这头猛虎,引入我们为他选好的战场!”
姚广孝的眼神,开始变得凝重。
“等他蓝玉的主力,和那三万蒙古精锐,在那片我们为他选好的绞肉机里,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
朱棣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让姚广孝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战场之上,箭矢无眼。蓝玉将军为了掩护大军撤退,不幸被一颗流矢射中,或者被几个杀红了眼的溃兵,意外地砍中,最终壮烈地战死在沙场之上。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到那时,我们再找几个忠心的溃兵,回来报信,就说蓝将军是如何在万军之中,英勇搏杀,力竭而亡。死无对证!”
姚广孝的呼吸,已经彻底屏住。
“然后……”朱棣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无尽的野心和渴望,如同燃烧的烈焰!
“……本王再亲率我燕山三卫的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如天神下凡,席卷整个战场,将那些已成强弩之末的蒙古骑兵,一举全歼!”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狠辣至极!
姚广孝在听完这个计划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计划,太险,太毒,但也太完美了!
他随即深深一躬,由衷地赞叹道:“殿下英明!”
“此计若成,非一石二鸟,乃是一石三鸟!其一,除了心腹大患蓝玉;其二,立下了不世之功,足以震动朝野;其三,更是向天下人,尤其是京城里那位,证明了谁才是这大明朝真正的擎天玉柱!”
朱棣听着姚广孝的赞叹,脸上露出了无比自信的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沙盘,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铁骑,大破敌军、威震天下的场景。
……
南京,奉天殿。
朱雄英,身着绣着四爪金龙的常服,端坐于御座之上,神情平静,目光沉稳。
就在此时,五军都督府的一名武官,手捧一份来自北疆的加急奏折,大步流星地进入殿内,在丹陛之下,高声启奏:“启禀殿下!八百里加急,大宁卫守将蓝玉,有奏折上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