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献俘大典的盛况虽已过去三日,但其投下的巨石,却在整个金陵城激起了层层叠叠、经久不息的涟漪。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依旧津津乐道于那日的荣耀与财富,而在这场波澜的中心,大明帝国未来的思想中枢——国子监内,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三日前,当那份《平高丽告天下书》与附带的《大明与朝鲜和平盟约》张贴出来时,监内也曾是一片欢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狂热渐渐冷却,更深层次的思辨与争议,如同潜藏在水面下的暗流,开始涌动。

监内的公告栏前,此刻已是人头攒动,数百名身着青衿的监生,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正伸长了脖子,激动地看着刚刚由礼部派人张贴出来的两份文书——《平高丽告天下书》与附带的《大明与朝鲜和平盟约》条款。

那篇《告天下书》由当朝大儒执笔,辞藻华美,气势磅礴。

文章历数了高丽如何不敬天朝、觊觎辽东、兴不义之兵的种种罪状,而后又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皇太孙殿下如何天纵神武,运筹帷幄,大明将士如何英勇无前,犁庭扫穴,最终以雷霆万钧之势,勘平叛乱,使蛮夷授首,四海归心。

通篇文章,充满了天朝上国的威严与正义,看得一众年轻学子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好!好一篇雄文!当浮一大白!”

“王师到处,民心归附,顽敌授首,势如破竹!写得太好了!将我大明将士的神威,写得淋漓尽致!”

“快看下面的盟约条款!割地千里,赔银两千万,质其王室,永为藩臣!哈哈哈,痛快!这才是天朝该有的气派!看那高丽小国,日后还敢不敢再有异心!”

大部分的监生,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自豪的光芒。

他们出身寒窗,苦读圣贤之书,为的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今,亲眼见证国家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那份发自内心的民族自豪感,几乎要冲破他们的胸膛。

皇太孙殿下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愈发高大,近乎于神明。

然而,在这片几乎一边倒的欢呼声中,却有几道不和谐的声音,悄然响起。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人群的一角传来。

国子监助教方克勤,正带着几名他最得意的门生,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些苛刻的条约,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方克勤是监内有名的老学究,一生治学,最重儒家仁义二字,性情耿直,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

“老师,您为何叹气?”一名学生不解地问道,“我大明大获全胜,此乃盛事,您为何反而面带愁容?”

“我非为胜利而愁,而是为这盟约而忧啊。”方克勤指着那条款中的一条,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看这一条,当无法还清债务,高丽则需以数十万青壮,为我大明服役十年,以工抵债。这……这与强征奴隶,有何区别?”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悲悯:“我朝乃礼仪之邦,素以仁义教化四方。如今却行此等霸道之举,将数十万异国百姓强掳至我朝为奴,让他们背井离乡,骨肉分离。如此行径,岂不有损我天朝的仁德之名?日后史书工笔,又该如何记载我朝此举?这让四方藩属,又该如何看待我大明?”

他身边的几名学子,深受其影响,也纷纷点头附和。

“老师所言极是!圣人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我等应以德服人,而非以力压人。如此苛刻,恐会激起高丽民间的仇恨,为日后埋下祸根啊。”

“是啊,战争之罪,在于其君主权臣,与百姓何干?如今却要让数十万无辜百姓来承担这苦果,实在是有违圣人教诲。”

这番言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几滴冷水,瞬间让周围热烈的气氛为之一滞。

紧接着,一道充满讥讽的清朗声音,便从人群中响了起来。

“方助教此言,恕晚生不敢苟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年轻学子,正排开众人,缓缓走了过来。

他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与自信,眼神锐利如鹰。

来者,正是国子监内公认的头号才子,谢清言。

谢清言对着方克勤遥遥一揖,算是尽了礼数,但开口的话语,却毫不客气。

“晚生敢问方助教,当高丽大军,兵临我辽东城下,意图屠戮我大明边民之时,他们可曾想过仁义二字?”

“当他们妄图分裂我大明国土,挑战我天朝威严之时,他们又何曾有过半分的悲悯之心?”

“圣人是教导我们要修文德,但圣人也说过,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高丽以怨而来,我朝以雷霆击之,此正所谓以直报怨!何错之有?”

谢清言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立刻引来了周围大部分监生的喝彩。

方克勤被他一番抢白,顿时涨红了脸,争辩道:“强词夺理!一码归一码!高丽君臣之罪,当由其君臣承担!岂能迁怒于无辜百姓!你这般说法,与暴秦之法,有何区别?”

“暴秦?”谢清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方助教,您是圣贤书读得太多,忘了这世间的人心险恶了吗?”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对方。

“您同情那数十万高丽劳工,可曾想过,我大明又有多少好儿郎,为了保家卫国,永远地倒在了辽东的战场上?!他们的父母妻儿,谁来同情?!”

“您担心我大明留下霸道之名,可曾想过,若非此战打得他们伤筋动骨,打得他们百年不敢北望,那未来,我大明北境,将永无宁日!届时,将会有更多的将士,更多的百姓,因此而死!”

“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仁德之名,去牺牲我大明将士的性命,去置我边疆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清言请问,这等仁义,究竟是圣人之仁,还是……妇人之仁?!”

“你!你!……”方克勤被谢清言这番犀利无比、句句诛心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清言!你休得在此妖言惑众!”方克勤身后的一名学子,忍不住站了出来,怒斥道,“你这般鼓吹征伐,与好战之徒何异!简直是枉读圣贤之书!”

谢清言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环视着周围的众人,朗声道:“我只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个国家,若没有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那所谓的仁义,不过是待宰羔羊的哀嚎!今日之盟约,正是殿下用高丽之血,为我大明换来的百年安宁!我等身为大明学子,不思为国策力,反而在此同情敌人,空谈误国!简直可笑至极!”

“你血口喷人!”

“我看你才是数典忘祖,不明大义!”

双方的言辞,愈发激烈。

以方克勤为首的一小撮理想主义学子,和以谢清言为首的务实派学子,在公告栏前,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一方指责对方“背弃圣道,形同法家酷吏”,另一方则反唇相讥,斥责对方是“食古不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伪君子。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终于,方克勤身后一名性格火爆的年轻学子,在辩论不过谢清言的情况下,恼羞成怒,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了谢清言的衣领!

“你再敢胡言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动手?!”谢清言身后的支持者们,也瞬间炸了锅,纷纷围了上来。

眼看一场国子监有史以来最大的斗殴,就要在公告栏前爆发。

“住手!!”

“尔等成何体统!!”

几声充满威严的怒喝,及时地响了起来。

国子监的祭酒和几位博士,不知何时,已经闻讯赶到。

他们冲入人群,在其他学子的七手八脚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早已怒火上头的两拨人,给强行分了开来。

虽然身体被分开了,但双方的眼神,依旧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着,充满了不服与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