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兴奋,是恐惧,也是一种得到权力的狂热。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活命,并且能出人头地的机会!
“臣……”
他改了称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叩首,额头磕得青紫!
“臣... 朱尚烈... 领命!”
“臣!誓死为殿下效忠!为皇爷爷效忠!!”
站在一旁的秦王妃,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
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活下来了。而且,活得... 似乎比以前更好。
朱雄英满意地转身,坐回原位。
秦藩已尽在掌握。
皇宫,谨身殿御书房。
夜,已经深了。
老朱,朱元璋,依旧没有睡意。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霾。
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两份东西。
一份,是皇家督察司负责人钱昱,以八百里加急呈上来的《秦王罪证录》。这是摆在明面上的,给天下人看的。
另一份,是东宫呈上来的,皇太孙朱雄英的奏折。
朱元璋先拿起了那份公开的罪证录。
他看得极快,但越看,他握着奏折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囚于猪圈旁... 吊打三日... 私设刑堂...”
“砰!”
他猛地爆发,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
“畜生!!!”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
“朱樉这个畜生!咱朱家的脸!全被这个畜生给丢尽了!!”
他愤怒,不是因为朱樉残暴,而是因为这份残暴... 被他自己的正妃,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给揭开了!
这是奇耻大辱!
殿外的太监们吓得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喘。
“都给咱滚出去!”
老朱怒吼一声。
所有人连滚滚爬地退出了御书房。
大殿之内,只剩下老朱一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拿起了朱雄英的那份奏折。
这份奏折,才是关键。
他缓缓展开。
密折的内容,远比钱昱的奏报要短,但更加致命。
前面几条,是朱樉“私联边将”、“暗囤军械”、“密谋舆图”的铁证。
老朱看到这些,只是冷哼了一声。
“没出息的东西,就这点胆子,还想学人造反?”
但当他看到奏折的最后一段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朱雄英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又透着一股刻骨的冰冷:
【“... 据潜龙卫密报,二叔(朱樉)于上月醉酒,癫狂之中,去往偏殿,偏殿中有我父遗像。”】
老朱的瞳孔,猛地收缩!
【“二叔持酒泼洒画像,拔剑劈砍,破口大骂:大哥早死,合该我为太子!父皇偏心!朱雄英德不配位!...”】
【“... 其后,更纵火焚毁我父遗像。】
“轰——!!!”
老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愤怒、威严、杀气,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悲哀与苍老。
“他... 他把标儿的像... 给烧了?”
老朱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个温和、仁厚的太子朱标。那是他耗费了一生心血培养的继承人,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他心中最深的痛。
朱樉虐待妻儿,他只是愤怒。
朱樉图谋不轨,他只是鄙夷。
可他... 竟敢烧了朱标的画像?!还咒骂雄鹰?!
这比拿刀子捅朱元璋的心窝,还要让他痛苦!
“畜生...”
“你这个... 没良心的畜生啊...”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这位铁血帝王的面颊上,悄然滑落。
他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看向了朱雄英在奏折末尾提出的方案:
【“... 孙儿恳请,由皇爷爷亲自裁决。秦藩之地,为防生乱,暂由次子朱尚烈代管,孙儿已命潜龙卫进驻,当可万全。”】
“全权... 处置...”
老朱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提起了朱笔。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稳得可怕。
他没有在钱昱的奏折上批复,而是直接在朱雄英的奏折上,写下了几个字:
“交由皇太孙全权处置。”
写完,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靠在龙椅上,喃喃自语:
“标儿... 咱的标儿... 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吧。”
“你…你的…好弟弟竟敢如此对你。”
“咱的好大孙,他... 要给你报仇了。”
……
就在京城风起云涌之时。
西安府,那座已经被锦衣卫与督察司层层封锁、贴满封条的秦王府后门。
一个穿着皮袄、打扮得像个关外皮货商的男人,正蹲在街角,默默地啃着一块又干又硬的胡饼。
他的眼神,看似浑浊,实则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巡逻的官兵,将他们的换防时间、武器配置默记于心。
他在这里,已经蹲守了两天。
他不是汉人,他是漠北的人。
他此来,是带着大汗的密令,来见一个人——秦王妃。
在大汗的计划里,这位被朱明皇室囚禁、饱受屈辱的郡主,是埋在秦地最好的一颗钉子,是随时可以被“乡情”和“仇恨”策反的棋子。
然而,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头儿,打听清楚了!”一个伙计打扮的同伴,快步从巷子另一头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晦气。
“人呢?”皮货商声音沙哑,啃饼的动作停住了。
“走了!”伙计压低了声音,满是焦躁,“咱们白来了!那个女人,还有她那个小崽子,今天一早就被督察司的人护送走了!跟朱樉那个废物的囚车,一路押送京城了!”
“去京城了?!”伙计狠狠啐了一口,“那还搞个屁!京城那是天子脚下,锦衣卫的老巢!咱们这封信,这辈子都递不到她手上了!头儿,撤吧?”
皮货商没有回答。
他眯起了眼睛,将最后一口胡饼塞进嘴里,极有耐心地咀嚼着。
“京城...”
他非但没有半分失望,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撤?”皮货商冷笑一声,“不,现在才是... 真正的好戏开场。”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饼屑,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不再是那个被囚禁在后院的王妃了。”
“她现在是... 敢当着全天下人,把朱元璋的亲儿子拉下马的‘功臣’。”
“头儿,可她人走了啊!”伙计急了,“咱们的任务是送信!”
“所以,我们等。”皮货商拉了拉皮袄,遮住了腰间弯刀的轮廓,声音笃定。
“等?”伙计彻底懵了。
“就在西安等。”皮货商的目光投向通往京城的官道,眼神幽深得可怕。
“坊间都在传,那个皇太孙,要让次子朱尚烈代管秦藩。”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死寂的秦王府。
“我们要等的,就是京城的消息。”
“如果... 这个传闻是真的。”皮货商的呼吸微微粗重了一点,“如果那个背叛了亲爹的小子,真的能坐上这秦地的王位...”
“那这个女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的地位,就当真水涨船高了!”
“黄金家族的血脉,成了大明西陲藩王的养母... 呵呵... 哈哈哈哈!”
皮货商低声笑了起来。
“到那个时候,”他眼中的精光爆闪,“咱们带着大汗的贺礼再去见她,这份礼的分量,可比现在... 重了何止千倍!”
“走,找个最好的客栈住下。”
“头儿... 还... 还等?”
“等。”皮货商的声音冰冷而坚决,“等一个... 新的秦王。”
“草原上的狼,有的是耐心。只有等到猎物最肥美的时候... 下刀,才最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