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已知晓她的身份,语气沉重:
“江总,秦先生的情况已初步明确。”
“双侧膝关节粉碎性骨折,手术可以尝试恢复部分功能,但未来行走必定受影响。”
“而更严重的,是会阴部的毁灭性挤压伤……”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没有重建的可能。当前最迫切的风险是控制感染、保住双腿。”
“如果错过清创窗口,一旦发生坏死性筋膜炎或败血症,将有生命危险,甚至需要截肢。”
“我们需要立即为他进行清创和骨折固定手术,但这台手术耗时极长。”
“4号手术室正在紧急终末消毒,大约需要三十分钟。”
“请您利用这个时间尽快联系家属,我们这边同步进行术前准备。”
江揽月闻言,脸色更加苍白。
她强迫自己冷静,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时母亲顾姨的电话:
“顾姨,我是揽月。秦时出了点意外,我们现在在东海市人民医院……”
“您别急,路上小心,来了我再详细跟您说。”
几分钟后,另一辆救护车撕裂雨幕,呼啸而至。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揪紧了所有人的心。
陆行舟被抬了下来,意识半昏半醒,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如纸。
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极致的痛苦中仍保持着一丝异样的清醒。
张嘉欣踉跄着跟在担架床后面,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混着血污与尘土。
一双原本纤细的手,此刻指关节皮开肉绽,十指血肉模糊。
她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肘部是大片淤紫。
极度的惊恐与身体的多处伤痛让她脸色死白。
唯有一双因惊恐而圆睁的眼睛蓄满泪水,目光空洞又执拗,死死地黏在陆行舟身上。
“让开!快让开!重伤员!头部开放伤!直接送抢救室!”
随车医护人员一边推着担架床狂奔,一边嘶吼着,为生命开辟通道。
这时,年轻护士姜婉正推着医疗车经过。
她无意中瞥见担架床上伤员的脸,顿时惊呼出声:
“陆老师?!天哪!你怎么……”
江揽月听到“陆老师”三个字,下意识地转身,目光随即扫过旁边正被推过的担架床。
只一眼——那张她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苍白脆弱如纸的脸。
便让她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老公!!”江揽月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不顾一切地扑向担架床。
“老公你怎么了?你醒醒!你看看我!”
她试图去抓他冰凉的手,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家属请让开!不要妨碍抢救!”一位护士伸臂拦住了她,用身体隔开了她与担架床。
其他医护人员脚步毫不停留,推着陆行舟冲向抢救室。
江揽月被拦在抢救室门口,只能隔着逐渐关闭的门缝,看着丈夫消失在视野里。
她浑身脱力,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的目光失神地扫过走廊,最终,落在了同样狼狈不堪的张嘉欣身上。
只见张嘉欣恍若被抽走了灵魂,失魂落魄地凝望着那扇隔断了生死的大门。
她脸上那种近乎绝望的关切,以及眼中根本无法掩饰的爱意……
那情意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江揽月的眼底,与“强奸案”的视频画面轰然重叠。
视觉的刺痛尚未消退,心口的撕裂感已猛然袭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他和张嘉欣……果然……”
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与对丈夫的担忧撕裂般地交织在一起。
她几步冲到张嘉欣面前,一把抓住她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尖利颤抖:
“张嘉欣!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说啊!”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哭腔与濒临崩溃的愤怒。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丈夫“强奸案”的女主角,是所有痛苦的开端之一!
此刻却和重伤的丈夫一同出现,这简直是在用刀剜她的心。
张嘉欣本就处于极度的惊吓和身体疼痛中,被江揽月这么一抓一问,更是瑟缩了一下。
她看着江揽月充满血丝的眼睛,泪水涌得更凶,语无伦次地哭诉:
“是车祸……泥头车……撞上来了……”
“我刚好在附近……我看到他的车翻了……”
“我去拉车门……我拼命拉了……可是拉不动……”
“我没想过会这样……我没想他变成这样……”
“江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可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
她的解释破碎不堪,但“车祸”二字与她那双血肉模糊的手,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然而,在江揽月听来,这番破碎的言语却被扭曲理解:
刚好在附近?为什么你总在他附近?
但此刻,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盘问和消化了。
约莫十五分钟后,顾姨在刘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
她们刚赶到秦时所在的抢救室外,正巧遇上护士端着一个满是沾血纱布的处置盘匆匆走出来。
那刺目的红色,让刘静浑身难以抑制地一颤。
她霍地低下头去,用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勉强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与惊呼压回喉咙。
顾姨扑到江揽月面前,泪如雨下:
“小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白天还好好的……”
“顾姨,对不起……”江揽月紧紧握住老人冰凉的手,声音哽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陆行舟抢救室的门很快再次滑开。
一位头顶锃亮的医生快步走出,神色凝重地环视一圈:
“哪位是陆行舟的家属?”
“我是!我是他妻子!”江揽月几乎是扑过去的。
光头医生语速极快,字句如刀,切割着江揽月仅存的理智:
“江女士,初步检查,情况非常危急。”
“怀疑脾脏破裂,腹腔内大出血,血压持续下降。”
“同时伴有颅脑外伤,后脑有开放伤口,意识水平进行性下降。”
“必须马上进行剖腹探查手术止血,同时神经外科要随时准备介入!”
“这是争分夺秒的事情,慢一点都可能……”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江揽月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医生!救救他!快救他啊!”江揽月声音凄厉而颤抖。
听到这话,一旁的刘静先是一惊。
随即一种混合着痛恨与快意的复杂情绪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这个将秦时折磨致残的恶魔,终于也遭了报应!
这时,负责秦时的主管医生也快步赶来,急迫地插话:
“江总!秦先生的清创手术不能再等了!感染指标已经在飙升!”
“我知道……我知道……”江揽月喃喃道,声音虚浮无力。
她感觉自己被两股巨大的力量向相反的方向拉扯,几近分裂。
她徒劳地试图抓住一丝理智,“两个……两个一起救啊!求求你们……”
主任闻讯赶来,快速听取了两边医生的低声汇报后,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
他走到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的江揽月面前,不得不说出那个残酷的现实:
“江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也看到了,刚刚收治了十几名重伤员。”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
“能同时处理这两种伤情的复合手术室和顶尖外科团队,现在只有一套。”
“您必须……立刻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