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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在魔都,也来过帝都,这会干脆出门闲逛,秋阳把胡同里的槐树影子拉得老长。从鼓楼东大街的民宿晃出来,混进游客的人流里。

拐进宝钞胡同,喧闹声陡然降了八度。墙根儿下,穿跨栏背心的大爷正给画眉鸟笼子换水,收音机里单田芳的沙哑嗓音和鸟鸣搅在一起。我停下点了根烟,看阳光透过槐树叶,在灰砖墙上投下细碎光斑。

南锣鼓巷人挤人,我贴着墙根快速穿过——那些全国统一的文创店让我头皮发麻。在帽儿胡同口,我撞见个卖驴打滚的小推车,豆面儿香得走不动道。卖点心的大妈麻利地打包:“帅哥,最后俩,算你十块。”

捧着温热的驴打滚拐进后海,水面粼粼地反射着秋光。银锭桥上挤满拍照的人,我靠在栏杆上,看西山的轮廓在薄霾里若隐若现,想起这是燕京八景之一的“银锭观山”——虽然现在看得费劲。

沿水边往西,酒吧还没开始喧闹。有个老大爷在柳树下用海绵笔蘸水写《滕王阁序》,水迹在青砖上慢慢蒸发。我蹲在旁边看完“落霞与孤鹜齐飞”,他抬头一笑:“练了三十年。”

穿过烟袋斜街时,我在广福观门口停了脚。道观改成了民俗馆,里面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值班的姑娘趴在桌上打盹,玻璃柜里的老照片记录着什刹海的前世——那些撑船运煤的、冰上送货的,与窗外举着糖葫芦自拍的年轻人,在时空中奇妙重叠。

暮色渐起时,我钻进护国寺街。在人民剧场对面找了家老字号,点碗爆肚、一瓶北冰洋。隔壁桌几个北京大哥在侃国安队的比赛,唾沫横飞。穿白大褂的服务员大姐把爆肚往桌上一蹾:“快吃,老了就不脆了。”

走出店门,华灯初上。我沿着新街口南大街往北走,路过梅兰芳故居时,夜色已浓。街灯把槐树影投在朱红墙上,随风摇曳。

在路口等红灯时,身后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我回头,看见一家三口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爸爸蹬车,小孩坐在横梁上,妈妈侧坐后座,说说笑笑地拐进了胡同。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座古都最动人的,不是那些被圈起来收费的景点,而是这些生长在寻常日子里的。

现在是2001年,这会自己11岁,还在读小学,不知道前世的自己还在不在,整日沉迷于作画,有空了出去旅游,想到父母,要去看一看,没给父母留个后代,愧对他们。

第二天买了机票去了魔都,飞机落地,那股熟悉的、潮湿的、混合着梧桐絮和都市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或许是因为这里曾寄存着我的灵魂,但这一次,甜里带着刀刃。

回到那条记忆里刻骨铭心的街道,曾经家门口的里弄,没有父亲当年亲手栽下的、现在应已参天的广玉兰。没有邻居口中能脱口而出父母名字的“老上海”。

熟悉的校门口,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的朋友们的电话,一切都不存在了。

我像一个人形的幽灵,走在一段完全陌生的、被重置过的代码里。

那种“不存在”,是一种彻底的抹除。仿佛我的欢笑、我的眼泪,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这比找到一座坟墓更残忍,因为坟墓至少证明“存在过”。而这种空无,否定了我的前世的一切。

站在熟悉的外滩,脚下踩着的可能是同一块花岗岩,但吹过脸庞的风,却来自一个与我忆全然错位的时空。这种“物是人非”的极致,是连“物”都已面目全非。

寻找的“家”和“父母”不在这里,不是因为它们消失了,而是因为找错了时代。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他们“不存在”的最好安慰,也是他们存在过的最终证明。

也许是平行空间,不管如何,先活下去吧,再找机会,也许还能回去。

把这座空无一物的、前世的魔都,永远地留在身后江面的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