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鲁迅。
子玉一行人狂欢的时候，沈万发家正在吵闹。
“侬个败家娘们儿，为啥就不能听我的。我们管金生老总说肯定发财，肯定发财！人家是专家，是高级领导，还不如弄堂这些碎嘴子。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肝！”
“你才猪油蒙了心肝！你看看这认购证上写的啥：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还说认购证发行所得的资金，将全部捐给上海福利事业。这是啥，你晓得伐！就是政府要拿咱的钱给福利院，和几十年前搞共产一样！”
“你特么小点声！妈的，老子迟早被侬个败家娘们坑死。这要是十年前，你就得被游街。你说你咋光长肉不长脑子。”
“这家里要是没有我，早就散了！当年知青下乡要是没有我，你就得饿死。要不是我家的关系，你也得在苏省熬死，还能回沪市。”万宝芬又开始新一轮的紧箍咒。
“行了，别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了。我感谢你八辈祖宗还不行么！”沈万发实在是无奈，老婆没有文化，但对他、对他家人是一心一意的好，虽然没有横财的命，但也算勤俭持家。再说，老这么家庭内耗，也实在是伤不起了。
“那你这次听我的不，我都找到下家了，人家有多少要多少！”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说服力，万宝芬夸大了姬子玉的承诺。
“你说人家东北的都敢来沪上买这个，这些大老板都是傻的！”沈万发脑仁疼。
“人家有多少家底儿，你有多少？人家赔了不算啥，你赔了我和孩子就得跳楼。”
“行，我卖！”沈万发咬咬牙：“咱俩一人一半，你的那份随你愿，爱卖谁卖谁。我的这份还留着，赔了算我自己的，以后也不用给我零花钱。”
“那不行，家里还有老人、还有孩子呢！你顶多算五分之一。”万宝芬低下头嘟囔，眼里都是狡黠的光。
“你特么行了啊！要是不留三分之一，我特么就不和你过了！你爱咋地咋地吧。”想起老婆背着自己把豫园的股票偷偷卖了的经历，沈万发也撂了狠话。
“那得放我这！”万宝芬坚持道。
“你特么再这么搞，信不信明天我先和你离婚！”沈万发低声怒吼着，像被激怒的雄狮。
“我、我不是怕你弄丢了吗！”万宝芬有点害怕了。
“我1000块拿到的豫园，放你那，你他妈1200就给卖了！你知道最高涨到多少么！上个月涨到了3600块！你说你是不是败家。”说到这，沈万发眼睛红的像只公牛，恨不得掐死这个臭婆娘。
“啊！万一赔了呢，赚点是点呗。”其实她上个月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还是买她股票的表妹告诉她的。人家就想看她后悔的表情。可过去的事她很少后悔，要是有后悔药的话，她早就吃饱了。
“那行吧，咱俩是两口子，你的不就是我的。”万宝芬吐了口，又道：“要不你放咱妈那里。”
“滚！我爱放哪放哪，你管不着。”沈万发知道老婆贼心不死，但这次可由不得她了。
“那明早咱就去浦江饭店，要是人家收了，你可以再卖给他一些啊！不是还有奖金吗。”
“那他能要多少？一百张才三十块钱。”沈万发撇撇嘴，坐在床上开始琢磨把认购证放在哪，只有不让老婆找到才能保住。
1月20日早上七点，外滩海关钟声荡开浓雾。姬子玉在浦江饭店套房里摊开认购证，连号段在晨光中铺成银色河流。二虎喉结滚动：“张，合102万，再加上佣金、花销，这一趟差不多造出去104万，哥这辈子都不敢想。”
“二虎哥，这才哪到哪啊，你就知道自己挣不到这些钱了！等年后我调你过来，帮我看着这块业务，我保你个十万元户。”子玉想在沪上留个人，虽然宝藏已经拥有，但还得琢磨打开大门，这就需要找到一把钥匙。昨天的习慕君看着还不错，晚上喝酒时也抛出了橄榄枝，但一切都需要时间。都说是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这个人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却也有负主背刺的可能。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便看到万宝芬夫妻俩。今天可能是为了见二虎这个大老板，万宝芬特意换了一件酒红色的呢子大衣，遮住了已经发福的身材。脸上还画了个淡妆，和昨天的样子有了较大的区别，显出沪上女人的一些精致来。
身材瘦削的沈万发三、四十岁的样子，一米七的身高，小油头梳理的很整齐。西装应该是证券公司发的，不是太贴身，有点后世办公室白领的味道，在当下也算有点精英范儿了。只是脸上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破坏了那股子神韵。
“老板您好！昨天我听这位小兄弟说你们收认购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万宝芬指着二虎身后的子玉问。
“当然收了！大姐有多少，我们都要。”看见二虎投来询问的眼神，子玉赶紧上前一步抢答，同时替这个精明的大姐默哀三分钟。
听到这一句，万宝芬长出一口气，而沈万发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你们是原价收么？”万宝芬扯过沈万发怀里的包。
“原价收没问题，你们夫妻都商量好了？”子玉看着男人的黑脸问。
“都商量好了，都商量好了！”万宝芬讨好的笑着，看着二虎冷峻的脸，赶紧拿出来包好的认购证，“这是100张连号的，是没有签名的空白证。”
“哦！不是有150张的么？”这条故事线如果没有自己干预，不知道会滑向哪里，子玉也很是颇为好奇。
“那五十张是我的，我不想卖。”旁边的沈万发叹口气道：“我们沪上一直是金融改革的先锋。开放之后咱们国家股市，也要改革开放向外国学习。现在才多少只股票，咱们沪上八只，鹏城六只，未来一定会更多。以前发行股票都是排队，免费认购，谁拿到了谁就挣钱！这市场上的老八股都涨到什么价格了。所以我觉得这次国家一定会发行更多的股票，哪怕就按之前说的十几只股票，那只要中了，一两年就会翻几番。”
“这都是你分析的？”子玉让二人在沙发上坐下，示意二虎给倒了两杯热水。
看着万宝芬错愕的目光，解释道：“李德虎是我哥，不过这事儿是我负责。二虎哥，你先带嫂子拿三千一百块钱，咱们按3%的佣金给，我和沈大哥好好聊聊。”
“啥佣金？”万宝芬一脸诧异，而沈万发则精神一振。
“这位小、小同志，也看好认购证？”沈万发投来寻求认同的眼神。
“都是家里长辈让买的。我就是到了沪上才发现这个东西有搞头，但也没有沈大哥分析的透彻。你要是不忙着上班的话，咱就多聊一会。”
“不忙、不忙，我爱人帮我请了一上午假。”实际是万宝芬怕丈夫金蝉脱壳，让同事代请的假，就是抓紧把证换成钱。
“沈大哥你觉得这个认购证是咋挣钱的。”
“僧多粥少粥就贵。这些认购证只要中签就发达了！你知道豫园商城多少钱么？”沈万发表情复杂的问。
“我对这个不了解。”
“100一股发行的，我买的时候是1000了，现在是3600多。这才一年多！”
“哎呦，那沈大哥发财了！”姬子玉不太清楚老八股的价格，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
“唉！”沈万发抬头看看进屋拿钱的老婆，痛心疾首道：“让她1200卖了。”
姬子玉一个战术后仰，就不由得同情起面前的沈万发，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马上又要错过第二次，这运气也没谁了。
“所以你留了五十份？”
“这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住！”沈万发叹口气，“要是被她找到了，还得卖。”
“你对嫂子挺包容的！”姬子玉忍住笑，不由得佩服起这个上海男人了。这要是搁普通人身上，可能都打出狗脑子来了。
“唉，要不是她我可能都回不来沪市。当年为了我差点断了和娘家的关系！她卖股票也是想多赚点，精打细算的也是为了家里好。女人么，肯定没有咱们男人的目光长远。”沈万发掏出一盒牡丹，点上后吸了一口，眼神有些幽深。
“要是这个认购证真的能赚大钱，今天卖给我这么多，你后悔不？”
“没啥后悔的！三年自然灾害都见过，上山下乡都熬过来了，穷点儿富点儿都要过日子。可这辈子能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不容易！”沈万发的眼睛有些湿润，昨天折腾了一夜，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姬子玉想起上一世陪自己起伏的老婆，心里不由得一抽，终于下决心。
“沈大哥，你要是真不想卖的话还有一个办法。”
“啥办法？”沈万发精神一振。
“我把钱给你，你就和嫂子说都卖给我了，然后你放我这或者找个地方保存着。你呢，帮我盯着市场的价格和信息。我是外地人，买了不少认购证，自己却没有时间搞这些后续的事儿，到时候我会留个人和你联络。我每个月给你开三百块钱，直到还完这些钱为止。”
“啊！”沈万发有些懵，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你可以考虑考虑！”姬子玉道：“我这几天都在这，你考虑好了就过来。要是有卖不出去的任务，我这里也收。”
幸福来的太突然，沈万发有点信息过载，直到拿到钱的老婆拉着他走出门，他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