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张苞关兴两小将,沿着崎岖羌人小道回师,押着沉甸甸的粮草一路疾行……
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踪迹,悬着的心才轰然落地,下令安营扎寨。
检点人马,三千精骑竟一个不少,毫发无损!两人相视一眼,眼中俱是狂喜与难以置信。
黑夜行军,战场混乱如沸鼎,竟只摔伤了十几个弟兄,马匹更是丝毫无损!
张苞一拳擂在案上,声震营帐:“成了!陛下交代的‘一个不少’,咱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
再检点粮食,万余石精粮堆叠如山!刹那间,压抑许久的狂喜如火山爆发,营地里欢声雷动,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将士们挥舞着兵器,脸上是劫后余生与扬眉吐气的红光。
此战当真如疾风骤雨,袭如雷霆,魏贼猝不及防,被打得肝胆俱裂!
此刻,对那位高坐成都的年轻皇帝,所有人心中只剩下顶礼膜拜的叹服:“陛下用兵,真乃神人也!”
关兴、张苞早已心痒难耐,几乎是抢着打开了那第三个锦囊。
竹纸上墨迹清晰:“尔等大获成功之后,就地分粮三成犒军,其余交给陈到、赵云部秘运回成都。”
“尔后,开启第二批特殊物资,内藏‘神刀’一千柄——蒲元谓其残次品,然试之可断魏贼制式环首刀,‘神刀’无疑。”
“将此与羌人交换马匹,陈到探子早已联络,汝等只须将刀运至阴平桥头即可,自有人与尔等接头。”
两小将击掌相庆,眼中精光四射!
当下毫不迟疑,分了三成粮食犒赏三军。
当金灿灿的精粟分到每个士兵手中时,营地里再次沸腾,人人脸上洋溢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满足,这不仅是粮食,更是陛下沉甸甸的信任与体恤!
分粮完毕,陈到、赵云所部五百精锐,如幽灵般押着粮车,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直奔成都。
再打开那批特殊物资,寒气扑面而来!
箱中尽是寒芒逼人、刃如秋霜的上品宝刀!
张苞热血上涌,抽出一把,暴喝一声,挥刀便斩向身旁一棵合抱大树!
只听“咔嚓”一声裂帛脆响,刀锋竟深深嵌入树身半尺有余!
木屑纷飞中,四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如此削铁如泥的宝刀,竟要售与羌人?”有人失声惊呼,语气中满是痛惜与不舍。
关兴亦抽刀在手,神色凝重,挥刃猛地斩向自己手中精铁打造的环首刀!
“铿——!”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炸响!众人只觉耳膜一震,再看时,那百炼环首刀竟已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
关兴抚摸着冰凉如水的神刀刀脊,指尖竟微微颤抖,声音带着震撼的沙哑:“真……真乃神刀也!”
二人心中疑云如浓雾翻腾,实在不解陛下深意。
然而圣意如山,他们强压下满腹疑惑,依令将这批令人心惊的宝刀,秘密运抵阴平桥头。
及至目的地,陈到派出的探子早已如磐石般静候多时。
关兴、张苞引数骑上前,却见为首者分明一身粗犷的羌人打扮。
二人心头一紧,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待行至近前,才从那熟悉的眼神中认出——竟是霍戈!
关兴脱口欲呼其名,忽见霍戈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警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左手在胸前飞快地比了个“三”字暗号。
关兴心头一凛,硬生生将话咽回,改以生硬的羌语高声道:“山间的白狼神可安好?”
霍戈眼中掠过一丝赞许的微光,用同样生涩却坚定的羌语答道:“积雪压不弯崖柏的枝!”
暗语对罢,气氛稍缓。关兴迫不及待,压低声线问道:“霍兄弟,怎作这般打扮?”
霍戈紧了紧身上那件带着膻味的羊皮袄,袄下隐约露出半截被暗红血渍浸透的布条。
他凑近一步,声音低沉如耳语,却带着铁石般的冷硬:“陛下早遣我混入狼穴多时矣!三日前为取信那老狐狸,左臂生生挨了一记带刺的狼牙棒!”
那“狼牙棒”三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切齿的恨意和隐忍的痛楚。
正说话间,探子已引着交易的羌人队伍前来。
突然,羌人队伍中一名独眼如鹫的武士猛地抽动鼻子,厉声暴喝,声如夜枭:
“有生铁的血腥气!”
羌人头领悚然一惊,目光如电般扫过关兴、张苞身后那两千名虽作山匪打扮却杀气凛然、军容整肃的骑兵,脸色骤变,一把拉住霍戈,声音带着惊疑与威胁:“这是何意?!”
电光火石间!
只见霍戈眼中凶光暴绽,身形如猎豹般暴起!反手一刀,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噗嗤!”
血光迸现!
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应声飞起!那独眼武士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捂着断耳处翻滚在地。
霍戈持滴血弯刀,如煞神临世,一脚踏住那惨叫的武士,刀尖直指羌人头领面门,声音冰寒刺骨,蕴含着滔天杀意:“瞎眼的野狗也敢质疑白狼神的使者?!”
滚烫的鲜血溅了头领一脸,那狠辣决绝的一刀带来的震慑,让所有羌人如坠冰窟,噤若寒蝉!
霍戈趁机用羌语厉声交涉,语速极快,刀锋上的血珠还在滴落尘土。
对面羌人头领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终在霍戈择人而噬的目光逼视下,艰难而迟疑地点了点头!
关兴、张苞手心全是冷汗,唯恐露馅,全程屏息凝神,任由霍戈周旋。
验刀时,张苞心领神会,故意扮作粗鄙不堪的山匪头子,往地上狠狠啐了口浓痰,抓起一把神刀,暴喝一声,“唰!唰!”两刀!
一刀将碗口粗的硬木拦腰斩断!另一刀精准劈中递上来的魏军环首刀!
“铛啷——!”
环首刀应声断为两截!飞溅的锋利碎片嗤地一声划破了一名羌人武士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那人勃然色变,手按刀柄就要发作,却被头领死死按住。
羌人头领眼中贪婪之色大盛,抚摸着神刀冰凉的刃口,爱不释手。
只是觉得对面这伙“山匪”要价实在高得离谱……
他眼珠乱转,暗中使了个眼色,四周羌人武士不动声色地缓缓挪动脚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空气中杀机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探子队伍中,两个如铁塔般雄壮的身影排众而出!
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震得地面微颤,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飞起。
为首者身高九尺,巍峨如山!面颊上刺着狰狞的部族纹面,约摸二十五六,龙行虎步,气势迫人!
从者亦八尺五寸,精悍如豹,三十岁上下。
两人腰间皆佩铜柄环首刀,目光锐利如刀,扫视之处,羌人武士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那九尺巨汉猛地撕开左臂衣袖,露出一个栩栩如生、狰狞咆哮的狼头刺青!
紧接着,他高高举起一截锈迹斑斑却透着无尽煞气的断槊头,突然用那锋利的断口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
他面不改色,大步上前,将滚烫的鲜血狠狠抹在羌人头领的额头上!声如雷霆炸响,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凛冽杀机:
“背誓者的血该流在哪里?!”
这景象,这断槊,这纹身,这血誓……
瞬间击溃了羌人头领的心理防线!
他如遭雷击,面如死灰,“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马……马变……神威天将军……饶命!”
跟来的羌人部族也魂飞魄散,纷纷跪倒一片,浑身筛糠般颤抖!
关兴张苞定睛细看,那身高九尺的巨汉,手中所举分明是一截染满岁月痕迹却杀气未减的断槊头!
再看那两张饱经风霜却英气未减的脸庞,两小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竟是马超旧部大将——俄何、烧戈!
陛下何时将这等猛士也收入白眊兵中为探子?
这手段,当真鬼神莫测!不过此二人深入羌地,确是如鱼得水。
交涉完毕回来,俄何声如洪钟:“一匹马换一把‘神刀’。”
关兴、张苞眉头紧锁,如此神兵利器只换得一匹寻常战马?心中肉痛不已,脸上尽显不甘。
霍戈趋前一步,附耳低语,语气斩钉截铁:“陛下严旨:交易之事,全权交由俄何、烧戈定夺!”
关张二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不舍,只得勉强应允。
俄何接着道:“他们仓促间未备足马匹,先交易五百之数。”
关兴、张苞颔首应允,遂遣俄何、烧戈率五十精兵前去验马。
二小将则“锵啷”一声同时按刀出鞘半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冷冷地扫视着羌人队列,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令蠢蠢欲动的羌人武士心头一寒。
俄何宽厚的手掌沉稳地按住一匹青骢马的肩胛,手指在虬结的肌腱间按压探查,朗声道:“肌理紧实如百年楸木!”
随即二指轻按马颈动脉,默数片刻,向烧戈重重一点头:
“三十息十八跳(良马标准为十五至二十跳),正合《相马经》所载千里良驹之象!”
烧戈会意,低吼一声,身后精兵唰地散开,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如狼,将俄何护在中间。
马群中几匹烈马不安地嘶鸣踏蹄,俄何却如履平地般穿行其间,目光如电,逐一查验口齿、蹄甲、毛色、精神。
虽毛色各异,但骨架匀称,肌腱贲张,眼神清亮,确属上乘战马。
最终,俄何转身面向关兴方向,高高举起拇指,声若洪钟,响彻河谷:
“马匹无病无瘸,皆可堪驱驰!可交易!”
遂筑坛歃血。当血酒盛满木碗,众人瞩目之际——
霍戈突然一步抢出,倏然夺过那碗殷红的血酒,仰头一饮而尽!
随即“啪嚓”一声脆响,将木碗狠狠摔碎于地!
他挺直染血的脊梁,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嘶哑,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
“今日我霍戈代大汉天子饮此血酒!若违此誓,人神共弃,犹如此碗!”
臂上缠绕的布条,瞬间被新涌出的鲜血浸透,刺目的猩红顺着小臂蜿蜒流下,滴落尘埃!
羌人眼见这“羌族打扮”的使者竟以自身血肉为祭,如此死心塌地效忠汉帝,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再无半分异心。
双方交割信物,交易完成。余下五百口神刀郑重交付俄何、烧戈,约定后续交易。
二小将如释重负,率本部两千骑兵,押着五百匹雄骏的羌地战马,悄然踏上返程。
行至半途,张苞眼尖,发现马队里鬼鬼祟祟混进了三个羌人少年。
霍戈疲惫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解释道:“是那头领的宝贝儿子们,死活要跟着来成都,想学咱们的‘神刀铸术’。”
关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抚掌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妙!妙啊!陛下这买卖做的,连人都给赚回来了!哈哈哈!”
大胜捷报飞马传至成都,刘禅览罢,龙颜大悦,拍案叫绝!
当即严令陈到、赵云:“封锁消息!片语不得外泄!违令者斩!”
既然郭淮已入彀中,后续的连环计,更可从容布下,静待鱼儿上钩。
直到张苞、关兴二将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地率军回到成都,举国上下,竟无一人知晓此次惊天奇袭与秘密交易!
刘禅心中再次涌起对相父诸葛亮那近乎恐怖的、掌控机密能力之惊叹与折服。
他目光灼灼,成竹在胸,随即连发数道密令:
遣能言善辩之使出使东吴,危言耸听,声称曹魏磨刀霍霍,欲大举加兵于江东!
另遣心腹密使深入羌地各部,厚赠金帛,重申盟好,约为唇齿相依之援。
又大张旗鼓,厚赏此次出征全体将士,金银绢帛,堆积如山!
在刘禅看来,这些“抢”来的粮食,正当用以养兵强军,故而出手豪阔,毫不吝惜。
……
夜深人静,成都一座普通的小宅院中,灯影昏黄,两个身影对坐,压抑着兴奋,正低声窃窃私语。
只见那高大精壮的身影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嘿!陛下真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这次跟着小张将军出去,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大胜而归,你哥我也分得了整整两石精粟!金灿灿的,粒粒饱满!”
他搓着粗糙的大手,眼中是大胜而归的狂喜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那瘦小些的身影,眼中仿佛燃着两簇小火苗,熠熠生辉地盯着他哥:
“哥!陛下……陛下可真厉害!这就是先生讲过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吧?”声音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崇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热切激动。
从陛下仁德爱民、泽被苍生,到此次用兵如神、奇袭制胜,对那位年轻的皇帝,兄弟俩心中只剩下满心满眼、毫无保留的敬仰与忠诚。
精壮汉子重重一拍弟弟的肩膀,语气郑重无比:
“兴学!你要给老子拼命学!往死里学!陛下赐名你‘兴学’,就是看你小子肯下苦功读书认字!”
“咱老张家祖坟冒青烟才遇上这样的明主,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咱们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就指着你了!”
火光映照下,张兴学那张瘦削的脸庞神色坚毅如铁,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哥!你放心!兴学在此立誓:头悬梁,锥刺股,肝脑涂地,也绝不辜负陛下赐名之恩,所望之重!”
精壮汉子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好!有种!年关你回去一趟,把这两石精粟都给爹娘带回去!这可是御赐的精粮,让二老也尝尝,享享儿子的福气!”
张兴学喉头滚动,重重点头,眼眶微微发热。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哥……你统共就分得两石,自己……自己真一点不留吗?”
精壮汉子大手一挥,浑不在意:“都给爹娘!他们苦了一辈子,啃树皮嚼草根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就没吃过几顿像样的好粮!”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朴实的满足:“再说,小张将军待咱们这些兵真心不薄,营里管饱管够,饿不着你哥!甭操心!”
兄弟二人低低的絮语在寂静的夜里流淌,诉说着家国的希望,亲情的温暖,以及对那位年轻帝王的无限忠诚。
直到灯油燃尽,火苗噗地一声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掩门散去,身影彻底融入了浓重如墨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室未散的暖意和对明日更强烈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