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元黑红的脸庞绷紧如铁,每一道皱纹里都凝着肃杀之气。他双目冷电般扫过全场,骤然振袖,声如裂帛:
“——献刀!”
两名虎贲近卫应声出列,臂托长刃,步伐沉如山岳,地面仿佛随之震颤。
那刀甫一亮相,堂内霎时寒芒暴涨——
通长九尺五寸,刃长四尺八寸,刃如霜河倾泻,柄若青蛟盘铁!还未挥动,空气中已响起阵阵低沉嗡鸣,仿佛龙吟深渊!
刃口斜挑的一瞬,神兵司内所有火苗齐齐向下一压,光线骤然暗淡,仿佛连光也被这凶戾的兵器吸噬殆尽!众人只觉眼前一眩,寒意从脊骨窜起。
“此刀,当称‘汉威’。”
刘禅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刀背。
火光跳跃,映得刀身上“讨逆”二字折射出刺骨寒光,那血色铭文竟仿佛在缓缓流动,渴饮生机!
但见那刀——
长柄如虬龙盘云,乌沉若玄铁,纹缠古篆,一个磅礴的“汉”字昭昭耀目;
双刃似锦江雪浪,锋开两刃,寒光潋滟,犹带白帝城的凛冽霜寒!
刀头阔如断江闸,刃口斜挑,“讨逆”铭文深陷,血槽内似有雷霆蛰伏;
刀背厚比剑阁石,虎纹隐现,生铁为脊,熟铁覆刃,一挥之下仿佛能崩碎千山!
柄尾铜吞兽面,狰目衔环,只需微动,便有龙吟九渊般的低啸传出,震得人心头发麻;
刃尖一点寒星永不坠,恰似白帝城头那轮永不沉没的、带着恨意的汉家残月。
持刀而立,关公拖刀破阵的无双威势扑面而来;
挥刀而进,张飞当阳桥头的裂魂啸吼恍在耳边!
这不仅是兵刃,更是云长之傲、翼德之怒的凝聚!纵使汉祚将倾,也要这刀光,劈开中原黑夜!
众人呼吸一窒,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死死按住自己腰间的佩刀!
这把刀散发着近乎实质的杀气,像一头被囚禁太久、饥渴难耐的绝世凶兽,迫不及待要撕咬血肉,痛饮生魂。
“验刀!”
蒲元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堂宇。
人群瞬间沸腾,轰然涌向演武场,脚步杂乱,带着一种恐惧与狂热交织的急切。
张苞第一个扑上前,一把抄起长刀,五指如铁箍般扣死刀柄,臂上筋肉虬结暴起。
他猛地一掂——重约三十斤(今十五斤),沉如猛虎,却在他掌中嗡鸣着,如活物般驯服而亢奋。
“好刀!好个凶物!”他脸上绽开一抹狰狞狂笑,骤然吐气开声,挥刀暴斩——
“唰——轰!!!”
刀风凄厉,撕裂空气,竟带出万千冤魂哭嚎般的尖啸!
寒光爆闪的刹那,碗口粗的硬木桩如同脆弱的豆腐,被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断口平滑如镜,而那森寒的刃口之上,竟连一丝最细微的白痕都找不到!
张苞狂性大发,刀势如疯龙翻江,劈、扫、撩、剁,刀影漫天泼洒,所过之处气流炸裂,尘土如浊浪暴卷!
待他收势,尘土漫天飞扬。而那刀——寒芒愈发刺目,嗜血的渴望几乎要溢出刃尖!
关兴沉默地接过刀,眼中像有火把被瞬间点燃,精光灼灼。
他低吼一声,身随刀走,一招再简单不过的立劈,却快得只剩残影——
“嚓!!!”
又一截木桩断裂,刀刃划过,仿佛劈开的只是空气,冷冽刺骨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
关兴越舞越疾,刀光卷起钢铁与死亡的雪崩。四周士卒被那凛冽的杀气逼得连连倒退,面无人色,仿佛稍近一步便会被那无形的锋芒割裂。
待他停手,全场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蒲元抱臂而立,仰天狂笑,笑声震得屋檐灰尘簌簌落下,尽是碾碎一切的睥睨与狂傲:
“如何?!”
——那姿态,仿佛在问这苍天厚土,还有谁配品评此刀!
张苞关兴胸膛剧烈起伏,对视一眼,同时从肺腑深处爆出怒吼:
“神兵!!!”
——而那刀,静立空中,毫发无伤,冷眼睥睨,等待着下一个祭品。
“再试!”赵统眼眶发红,一把抢过军中制式的环首刀,那是他用了多年、斩敌无数的伙伴,此刻却暴喝着,挥刀全力对砍——
“锵——嚓!!!”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那柄百炼环首刀,竟如朽木枯草般应声而断!半截刀身旋转着飞出去,深深插进土里。
断口处平整得令人心寒!而蒲元所铸的新刀——
刃口那抹冷光,连最细微的波动都无,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全场再一次陷入绝对的死寂,仿佛连风都停止了。
众人瞳孔缩成针尖,心中骇浪滔天,几乎窒息——
有人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自己的刀柄,喉咙干涩;
有人死死盯着地上那截断刃,脸色死灰;
老卒的喃喃自语带着颤音:“这刀……这刀若在战场上……”
霎时间,所有目光如淬毒的箭矢,猛地钉在蒲元身上。
只见这冷峻的匠宗,此刻面庞潮红,太阳穴青筋跳动,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风箱,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魔的、极度畅快的笑容——
那是造物主目睹完美造物横扫一切的、最原始最猖獗的得意!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如磨铁的声音,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此刀,当斩千军。”
人群“轰”地一下彻底炸开,像沸腾的铁水般涌上,将蒲元死死围在核心,无数双眼睛灼烧着他,几乎要将他点燃。
“说!这刀究竟要用来作甚?!”
有人嘶声吼叫,额上青筋暴起。
“神兵也需饮血!总要有个去处!”
蒲元被这汹涌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脸上狂态稍收。这刀的形制超越他的时代,最终的用途,他亦不敢妄断。
“此刀……”他喉结滚动,终于沉声吐出:
“是陛下亲授图谱所铸!”
“具体用途,唯有陛下……圣心独裁!”
——话音砸地,上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猛地转向刘禅!
刹那间,演武场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无数念头在众人脑中爆炸:
“陛下……竟连这个都懂?!”
“这竟是陛下的手笔?!”
刘禅迎着无数灼热、惊疑、敬畏的目光,嘴角温和的笑意丝毫未变。
他那张瘦了些的圆脸,在火光下依旧显得仁厚,但微微眯起的眼缝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却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整片幽渊。
“来人。”
他轻声吩咐,声音不高,却让狂躁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几名侍卫喘着粗气,奋力抬上一整腔刮洗干净的肥猪,白花花的肥膘在火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沉重的躯体倒吊着微微晃动,像极了待宰的囚俘。
“关兴。”
刘禅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闲适。
“以此刀,斩此猪。”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整腔猪?一刀?这怎么可能?!
关兴五指死死攥紧刀柄,骨节噼啪作响,全身力量如弓弦般绷至极限,铠甲下的肌肉块块贲起——
“开!!!”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刀光如九天坠落的寒电!
“唰——噗嗤!!!”
刀刃切入的瞬间,竟无丝毫阻滞!没有砍斫骨骼的顿挫,没有撕裂筋膜的抗力,顺滑得令人心悸!仿佛热刀切过凝固的牛油!
“轰隆!!!”
两半硕大的猪身重重砸落在地,内脏和鲜血哗啦一下喷涌而出,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染红大片土地。
而那把刀——寒芒劈开血雾,只有零星几点猩红粘附刃上。
关兴手腕一抖,血珠便如露水遇晨光,悄然滑落,不剩一丝痕迹。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
所有人的喉咙都在疯狂滚动,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后背的寒意窜上天灵盖。他们看着地上那摊狼藉,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腹,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战场上若遇此刀,披甲与否,有何区别?!
刘禅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僵住。
袖中的左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紧先帝所赐的玉佩,指节根根发白。
圆润的面庞微微抽搐,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显得慵懒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
“便是朕要的刀?”
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尽管来自千年之后,早已知晓陌刀的赫赫凶名……可当亲眼目睹这活物被如此轻易地一分两半,内脏横流的场景……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惊悸,还是让他脊背发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比平日低沉沙哑了许多:
“如何?”
那微微发白的指尖,到底泄露了内心的滔天巨浪。
“再试!”
不等众人从那血腥的震撼中回神,刘禅已抬手示意,语气斩钉截铁。
侍卫们慌忙给那两片血淋淋的猪尸套上军中精制的铁札甲,甲叶冰冷,在血泊中泛着幽光。
“张苞。”
刘禅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你来!”
张苞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牙齿,往掌心狠狠啐了一口,蒲扇般的巨掌再次攥紧刀柄,全身肌肉如磐石般虬结凸起,眼中燃烧着暴戾的兴奋。
他狂吼一声,声震四野——
“破!!!”
刀光如怒龙咆哮,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狠狠劈落!
“锵——噗嗤!!!”
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火星疯狂四溅!那坚固的铁甲像纸糊般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刀刃余势狂暴无匹,深深斩入猪肉之中,直至没入过半!滚烫的猪血顺着血槽疯狂喷溅,浇了张苞满头满身,让他看起来如同浴血的修罗!
全场第三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具被彻底摧毁的铁甲猪尸上,头皮阵阵发麻,冷汗瞬间湿透重衣。
这已不是刀,是天罚!是雷霆!
几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下意识地猛搓自己的甲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年轻的军士更是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眼前尽是未来战场上被如此刀光撕裂的恐怖幻象。
——若成百上千如此凶刃列阵向前……
那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汉军旌旗所指,必叫天下奸雄,肝胆俱裂,望风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