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想法,刘禅心里似乎好受了一点,他不由得叹道:人啊,就是这么复杂,总是在不断的自我怀疑中推翻自己先前的想法,又不断冒出新的念头,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个哲学家,一个疯子了。
不过哲学家和疯子之间好像也没那么远,那个着名的尼采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
至于到底是不是——管他呢?谁知道呢?自己何必非要弄得那么清楚?去他妈的吧。
这时相父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陛下,那件事具体如何?什么逆贼?谁死了?”
刘禅回过头去看着相父,见相父一脸担忧,眉宇间带着些许疑惑。
他回过神来,心中奇怪——一通暴怒恐惧过后,此刻反而不那么急了。
他边说边往榻上坐下,同时示意相父道:“相父,请先坐,听朕慢慢道来。”
相父拱手一礼,应道:“是,陛下。”随即轻摇羽扇,在榻上落座。
待相父坐定,刘禅又道:“相父,喝茶。”
相父颔首:“是,陛下。”
刘禅自己端起茶盏喝了几口,馥郁清新的茶香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此刻,他的脑子不再是暴怒恐惧时那种晕乎乎的状态,太阳穴不再鼓胀得厉害,头也不再是那种遽然袭来、无法思考的僵直感——仿佛一条道走到黑,容不得半点其他念头。
现在,他的思绪能够回转,能够发散,能够从不同角度考量问题,重新回到了良好的思维状态。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总是一生气就陷入那种只能顺着一条道思考的困境,像头倔驴般不会回旋。
仿佛思维不是受他控制一样,而是有了自我意识,这常常让他苦恼不已。
因为他深知那样的状态不正常,也厌恶这种被情绪控制、无法自主的感觉——仿佛被自己的身体绑架,成了情绪的奴隶,而非它们的主人。
这想法很怪异,但他近来时常有这样的感觉。
唉,罢了,不想这些了。
听说多看书能修身养性——得看些好书,因为只有好书才能真正修身养性。
这样磨炼性子,他想大概是对的。
刘禅突然陷入沉思,仿佛周遭一切都忘却了。
直到听见相父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略带歉意地看向相父:“相父,朕走神了,方才想起些琐事。”
相父问道:“陛下所虑何事?”
刘禅连忙摆摆手:“小事,不足挂齿。”
相父欲言又止,眼中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刘禅看着相父的神情,心知其担忧何事,便挤出一个笑容:“相父,放宽心,朕真没事!”
说着还从榻上站起身来,蹦跳几下以示无恙。
相父似被逗乐了,脸上浮现笑容,轻摇羽扇道:“那就好,那就好。”便不再多问。
刘禅敏锐地察觉到,如今相父待他的态度,与穿越前对待那个刘禅时截然不同——往日的相父威严古板,甚至有些严厉,处处体现着父亲般严厉的教导与规劝。
而今却全然不同。相父不再严词规劝,反倒愈发忧心他思虑过甚。
有时刘禅自己也觉思绪纷杂,又对自己苛责太甚,终日忙碌不休,竟无片刻闲暇,更遑论娱乐消遣。
每每与相父会面交谈,他总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份关切。
相父总是不厌其烦地劝诫:“陛下当按时用膳,准时就寝,切莫过劳。”
这话几乎成了口头禅,时时挂在嘴边,仿佛不说出来便不能安心。
这让刘禅倍感温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他发觉自己与相父何其相似——一旦忙碌起来,便会忘记一切,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都是这般废寝忘食。
如今相父派人来问候,总说:“陛下可曾安寝?该劝陛下早些歇息。”
而自己遣人去问候相父时,说的大抵也是:“相父可曾安歇?可有按时用膳、准时就寝?”
想到这般情景,他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险些笑出声来。
刘禅连忙抿了一口茶,借以掩饰心绪,清了清嗓子,这才抬眼望向相父。
见相父神色如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笑意,他心下稍安,开口道:“相父,此事说来……”
他略作停顿,在心中将事情始末梳理了一番,决定从最初那件意外说起——就像前世给孩童讲故事那般,他缓缓道来。
从自己上次病倒后,老太监老侍女偶然发现那两个小太监小侍女的异常开始讲起。
讲述间,他不时观察相父神色,相父只是时而颔首,并不多言。
待他将整件事:从两个逆贼谋逆的蛛丝马迹被老太监老侍女发现,到方才老太监禀报的“幕后之人,或者说是幕后联络的中间人”离奇身亡……
其实也不能说离奇,只能说神不知鬼不觉,就这么云淡风轻、不激起一丝尘埃地平平淡淡死了。
竟然没有掀起一丝涟漪,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仿佛是原地消失了一般,原原本本道来,事无巨细,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更没有有半分隐瞒。
刘禅相信,以相父的智慧,定能发现一些——以他现在的水平,或者以他如今所处的位置,看不透、看不到、看不全面、看不真切的一些东西。
刘禅说完之后,喝了一口茶,仍觉不解渴,又大口饮尽一盏。
他拎起茶壶时,发觉壶身轻飘飘的,下意识晃了晃,里面已没剩多少茶水。
他望着眼前炭盆里烧得通红的炭块,又感到口干舌燥。
炭火中还夹杂着些许未燃尽的黑色,老太监才添过不久。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老太监。
通常情况下,老太监从不会让他多等一刻,总能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比如现在——茶水没了,老太监必会掐准时机,恰到好处地奉上新沏的茶,温度不冷不烫,茶汤清亮。
老太监的茶艺堪称一绝,在刘禅看来,他的手艺简直炉火纯青……
再比如糕点。刘禅望着案几上空荡荡的盘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是他饿了,老太监定会适时出现。
想到这里,刘禅又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先听听相父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