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使者目光闪烁,死死盯着李敏判断真伪,那眼神仿佛要将李敏的五脏六腑都剖开看个清楚。
但杀声渐近,时间紧迫,容不得细究……
他嗓音发沉,透出一股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焦灼:“吾等自有出境密道,然需先至涪水下游预设地点。然则此刻庄园已如铁桶,如何出去?”
他将难题抛回,语气中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不确定,显然对庄园内的逃生路径一无所知。
“出路在此!”张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因急切而尖利,甚至破了音:
“我知道一条密道,可直通庄园外西山脚下的猎户废屋!那里极其隐秘!此乃我张家历代家主口耳相传、用以应对灭族之祸的最后生路,从不外传!只要到了那里,再由尊使引路,便可逃出生天!”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此刻为了活命,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祖训了。
李敏闻言,眼中深处闪过一丝一切尽在预料的光芒——那条他根据庄园布局、张盈偶尔失言与多年观察所拼凑出的、并已密报赵云的可能路线,竟与张盈所言分毫不差!
但他脸上却瞬间绽放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近乎崇拜的钦佩:“家主竟有如此神机妙算的后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事不宜迟,请家主速速引路!”
“好!好!跟我来!”张盈此刻对李敏的信任已达顶峰,毫不怀疑,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拉着李敏的袖子就要往前冲。
曹魏使者略一迟疑,目光如刀锋般在李敏和张盈之间飞快扫过,但见张盈如此笃定乃至癫狂,且自身已无更好方案,只得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善!既然如此,请张公速速带路!”
一行人——曹魏使者领头,眼神警惕如鹰鹫,手始终按在刀柄之上;
张盈死死抱着从密室暗格取出的、装有田契密信等最要紧物件的油布包裹(李敏刻意提醒),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
李敏紧贴张盈,步履看似慌乱实则沉稳;另一使者断后,目光惊惶,不时回望——迅速钻出密室,由张盈引路,钻入一条更为隐蔽、狭窄、仿佛通向地狱深处的、布满灰尘的向下地道。
地道内空气污浊窒闷,带着腐朽的土腥味,仅容猫腰前行。
身后庄园的喊杀声、燃烧爆裂声变得沉闷而遥远,更显得此地死寂压抑,几乎能听到彼此血液奔流和牙齿打颤的声响。
五人屏息凝神,只顾跟着张盈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行,心中皆怀鬼胎:
张盈与曹魏使者是绝望中挤压出的最后一丝灼烧般的侥幸的急切;
李敏则是一颗心冷如冰、静如水,冰冷计算着距离与时间,每一秒都精准无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前方隐约渗入一丝令人精神一振的新鲜空气,地道开始向上。
张盈喘着粗气,压低的声音里是火山喷发前般按捺不住的激动与颤抖:“快到了!出口就在前面,伪装成山石缝隙,外面是密林!”
希望的光芒毒药般在眼前灼烧!
张盈和曹魏使者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奔跑起来,紧绷欲裂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贪婪地预嗅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自由气息。
终于,张盈双手因极度激动而颤抖着摸索,推开一块看似天然的松动岩石,一道狭窄的、通往“生天”的缝隙显露出来,外面正是漆黑寂静的山林,冰冷而自由的夜风猛地灌入,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张盈第一个挤了出去,几乎是踉跄着滚倒在地,随即又猛地爬起,张开双臂,如同濒死的鱼重归大海般贪婪而剧烈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激动得浑身发抖。
曹魏使者也紧随其后钻出,身手敏捷地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是荒僻无人的山林,脸上难以抑制地迸发出死里逃生的狂喜与巨大压力释放后的虚脱感。
“快!尊使,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张盈急不可耐地追问,声音因极致的期待而尖锐刺耳。
就在曹魏使者刚要开口指路的这一刹那!
“哼!尔等逆贼,还想往哪里走?!”
一声如同虎啸山林般的冰冷怒喝,蕴含着碾碎一切的威严与杀意,如同九天雷霆,骤然炸响,震得山林俱静,百兽蛰伏,更震得张盈等人魂飞魄散!
下一刻,四周原本死寂的林中瞬间火光大盛,亮如白昼!
无数精锐甲士仿佛从地底涌出般自黑暗中涌现,刀枪出鞘的凛冽寒光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映照着张盈和曹魏使者骤然僵住、惨白如纸、因极致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
弓弩手占据制高点,无数冰冷的三棱箭镞如同毒蛇之信,锁定下方,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为首一员大将,白袍银甲,一尘不染,手持亮银枪,面容冷峻如万古寒冰,眼神锐利如鹰,目光所及,皆被其无形杀意所笼罩,正是常山赵子龙!
他巍然立于前方,如山岳般不可撼动地堵死了所有去路,目光如冰刃般狠狠刮过瘫软在地、抖成筛糠的张盈和面如死灰、手刚触到刀柄便如被烫到般绝望放下的曹魏使者。
赵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后从容钻出地道、脸上适时浮现出“惊骇”与“无奈”的李敏身上,微不可察地、带着赞许之意地颔首。
一切尽在掌握……
张盈彻底崩溃,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彻底瘫软在地,怀中那视若性命的油布包裹散落开来,里面一张张写满罪证的纸页,在跳动的火把光下显得无比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
他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破碎的绝望呜咽:
“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曹魏使者仰天长叹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颓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闭目束手,知道一切早已注定,所有挣扎皆是徒劳。
就在这时,李敏低下头,嘴角在那无人可见的角度,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冷、快意、使命达成的弧度。
——天罗地网,终在此刻,于敌人自以为逃出生天、心神最松懈的刹那,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收拢,一击必杀!
张盈猛地扭头,目光骤然凝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冰刺般扎入脑海!他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神,死死钉在身旁的李敏脸上……
却见李敏脸上那谦恭温良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嘲讽的弧度。
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忠诚”与“谋略”,只剩下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赤裸裸的冷漠与一种近乎愉悦的快意。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丝毫不乱的衣袖。
“李敏!你……你这狼心狗肺、背主求荣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他伸手指着李敏,声音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撕裂喉咙,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扭曲得不成人形。
然而,不等他那声“叛徒”吼出口,甚至不等混乱的人群反应过来——
“杀——!!!”
不远处庄园传来的巨大的喊杀声,打断了他声色俱厉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