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该如此。”诸葛亮微微颔首,随即又道:“刀剑之利已验,陛下,马钧有一物,或关乎未来战局走向,需请陛下移步一观。”
刘禅点头,他知道相父如此说,马钧必有更重要之物展示,压下心中因新刀带来的激动……
一行人离开喧嚣的试刀场,在一队气息更加精悍的神农卫护卫下,穿过数道明岗暗哨,走向神农院深处一片更为隐秘的区域。
此处守卫之森严,较之外围有过之而无不及,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踏入一座以巨大青石垒砌、外观毫不起眼的宽大工坊,刘禅知道这里是奇巧司,仔细观看,发现内部的景象与刚建造时已完全不同。
热浪扑面而来,混合着金属、油脂和木料的气息。
与试刀场的猛烈铿锵不同,此处虽同样炉火熊熊,工匠们身影忙碌,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沉寂。
唯有各种器械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与某种极有规律的“咔哒”声交织,仿佛某种精密巨兽的心跳。
工坊中央,数架结构复杂、形制特异的弩机正在匠人们的小心调试下闪烁着幽光。
弩身明显较寻常弩弓更为厚重紧凑,弩臂以多层南中特产的铁木与韧性极佳的紫竹复合胶合而成,关键部位包裹着黄铜构件,弩机部位更是机括层层咬合,透着一种冷峻而致命的精密感。
刘禅四处打量,没几眼就看到了马钧忙碌的身影,身上衣服满是油污,头发也蓬乱无比。
看到这个天才大匠师如此模样,刘禅有些心疼!
刘禅朝着马钧走去,左右之人出声,“陛下驾到!”
马钧回头,看到是皇帝与丞相,眼中迸发出惊喜无比的光芒!
本来就口吃的他,说话更不利索,?也有些语无伦次,并且还忘记了行礼,“陛……陛下,丞……丞相……”
刘禅上前握住他的手,温言安慰,“马卿,不必拘谨,不必多礼……”
马钧听到刘禅这话,才自在了许多,接下来,一涉及他的专业领域,他就口吃好了许多,也没那么拘谨了,“此即……根据丞相所授连弩之理念,结合南中特有材料,历经数次改良而成的‘连弩’最新试制品。”
马钧引着二人来到一架已组装完成的弩机前,语言简练却切中要害,“弩身核心承力构件以精铁铸就,耐磨且发力均匀;弩弦以老牛皮混合数种特殊麻线浸油绞合,韧劲与耐久倍增。最关键处在此……”
他指向弩身后部一个可滑动的长方形匣子:“此乃续矢匣,可预先装入十支特制三棱铁羽短矢。扳动此侧连杆,即可自动完成勾弦、置箭之序,扣动扳机,便可击发。熟练弩手操作,瞬息之间可连发三矢。经测试,三十步内,可贯穿双重札甲。”
刘禅上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冷而精密的弩机,眼中流露出灼热光芒:“射速与破甲,较军中现用连弩提升几何?”
马钧恭敬答道:“回丞相,经上百次试射,其速射之频,较原先连弩提升近倍;破甲效能因箭簇改良与新弦力道,于三十步内增强约三成。只是……”他顿了顿,面露难色,“此弩结构繁复,零件逾数十,制作极其耗时,对工匠技艺要求极高。且连发时对弩臂与弩机损耗甚大,目前良品率低,量产……绝非易事。”
刘禅听着马钧的介绍,看着那充满超越时代机械美感的弩机,心中波澜起伏。
这就是守城利器,于蜀汉尤其重要,目前蜀汉在守,不在攻,所以守城器械更显珍贵,原来历史上,北方曹魏之所以如此之难攻破蜀汉,在于诸葛连弩之强大威力……有此物,北方无忧……静待时机,天下之势,可期待矣!”
他强压下激动,沉声道:“无妨!但求精进,不畏艰难。所需一切匠人、物料,朕与相父必倾力支应。此弩但成,择精锐编练成军,他日北伐中原,于狭路、守隘、破阵之时,必为克敌制胜之关键!”
正言语间,一名身形雄壮,气息如出鞘利剑般精干的白毦暗卫悄无声息地进入工坊,径直走到陈到身边低语数句。
陈到面色骤然一凝,快步移至刘禅、诸葛亮身侧,声音压得极低:“陛下,丞相,汉中,六百里加急军报。”
刘禅眸光瞬间锐利如刀,与诸葛亮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心知,必有重大变故。
他迅速对马钧勉励几句,便与诸葛亮一同,在陈到及白毦暗卫严密护卫下,迅速离开了这隐秘的工坊,直奔神农院防守最为严密的机要值房。
密信由陈到亲自呈上,封口的火漆完好无损。
诸葛亮率先接过,验看无误后,用小刀仔细拆开,迅速展阅。
信纸不长,但诸葛亮的眉头却随着阅读渐渐锁紧,沉默片刻后,他将信笺默然递给了刘禅。
信是驻守汉中的镇北将军魏延发出的,笔迹遒劲急切。
内容言简意赅:近月以来,魏军雍州刺史郭淮麾下各部调动异常频繁,多支精锐斥候小队屡次越境深入,与汉军前沿哨卡发生数次小规模武装冲突,虽未酿成大战,但挑衅意味十足,边境气氛日趋紧张。
另据潜入魏境陇右地区的白毦暗卫冒死传回密报,魏主曹丕似有近期巡幸长安之议,关中诸军粮草集结速度明显加快,恐有大规模军事行动之图谋。
魏延判断:曹魏或因我大汉迅速平定南中,深感后方稳固之后,大汉对其威胁大增,故加强西线防务,甚至不排除欲先发制人,趁我南征大军初归、立足未稳之际,发动试探性进攻,以挫我锐气。
值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诸葛亮沉静如水的面容,却掩不住他眼中那骤然凝聚的、如同风暴前夕的锐利光芒。
他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坤舆地图前,手指精准地划过汉中、陇右一带的山川关隘,沉声道:“陛下,曹丕果然坐不住了。我西南既定,彼之西顾之忧必深。郭淮乃曹魏宿将,深谙兵机,其部异动绝非无的放矢。若曹丕西巡长安成行,则陇右压力骤增,汉中首当其冲。”
刘禅看着地图上那道代表魏军兵锋的虚拟箭头,心中凛然。
历史的惯性果然巨大,即便南中已平,内部的整合加速,但北方的强邻绝不会坐视蜀汉壮大。
甚至可能因为蜀汉的强势崛起,而更早地引发冲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相父,汉中防务,魏将军可能独力应对?”
诸葛亮羽扇轻点汉中位置,语气沉稳中透出审慎:“文长骁勇,性虽矜高,然善守险要,汉中经营多年,城固粮足,军械亦在逐步换装,短期之内,应可无虞。然若曹丕决意倾关中之力来犯,步步为营,长期围困,单凭汉中一军,恐独木难支,国力消耗亦非小可。”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东南方向,“亮所虑者,尚非仅陇右一地。荆州方向,据暗卫密报:曹丕已调司马懿镇守,此人善于隐忍,乃谋定后动之辈。我若主力西调,东线荆州之防备,恐为其所乘?”
刘禅沉吟道:“是否需即刻再遣使臣,奔赴建业,重申盟好,以稳孙权之心?”
“陛下所虑周全。”诸葛亮颔首,“孙权虽与我盟,然其心难测,惯于骑墙观望,待价而沽。”
“先前,其扰乱我南中之事,足见其居心叵测……”
刘禅闻言,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孙权扰乱南中之事,他可是历历在目,并且以往重重仇怨,可谓是刻骨铭心,每次想起,觉得屈辱无比。
然而,目前情形,蜀汉无力同时应对曹魏东吴,只能暂且忍耐,“待国中兵强马壮……朕一定踏平建业,脚踏孙权狗头……”刘禅内心里不由得咬牙切齿!
诸葛亮显然看出了皇帝想法,沉声安慰道,“陛下暂且忍耐,以后必能报此屈辱!”
刘禅点头称“是!”
诸葛亮继续分析战略:
“东吴必定知道唇亡齿寒之理,然,仍需遣一能言善辩、熟知江东情势且地位足够之重臣前往,既显我结盟之诚意,亦暗含警示之意,令其知我南疆已定,兵精粮足,不敢轻举妄动。”
刘禅闻言点头,“此事,邓伯苗其才,足可胜任。”
诸葛亮颔首,“陛下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