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宇拿起那块暗红色的金属号牌，入手微沉，质感冰冷，上面复杂的防伪符文流转着微弱灵光。他点点头，将号牌收起。
又打开玉盒看了一眼，里面是三张写满蝇头小楷的寄售凭证和一枚代表寄售者身份的黑色小铁牌，与刚才给老掌柜的蛇形铁牌是一对。
“有劳孙管事了。”齐浩宇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之前允诺的‘辛苦费’，拍卖结束后，自会有人送到你指定的地方。”
“好说！好说！”孙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作揖，“道友放心！万宝楼的规矩我懂，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只盼日后道友再有‘试手之作’，还能想着点孙某这条门路！”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眼前这人虽然修为不高（他感知中齐浩宇也就开海一二重，且气息不稳），但那三瓶丹药…尤其是那瓶被他鉴定为“垃圾”的“爆炎丹”，其中蕴含的某种极其隐晦、却狂暴到让他灵魂都感到悸动的毁灭气息，让他心惊肉跳！
这绝不是普通散修能搞出来的东西！此人背后，必有隐秘！攀上这条线，绝对大有油水！
齐浩宇不再多言，收起玉盒，转身离开密室。老掌柜默默地掀开布帘。
走出百草居破旧的门面，重新汇入离火城喧嚣的街道。齐浩宇捏了捏袖中那块冰冷的暗红号牌，如同捏住了一张通往舞台的门票。
猪已扮好，饵已洒下。接下来，该看看这离火城的池子里，能捞出些什么鱼了。
万宝楼拍卖大厅。
巨大的穹顶如同倒扣的熔岩巨碗，镶嵌着无数能自行吸收火脉灵气发光的赤炎晶，将整个大厅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带着一种暖融的火色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高阶灵材、丹药混合着昂贵熏香的馥郁气息，沁人心脾。
大厅呈环形阶梯状向下延伸，密密麻麻的座位如同蜂巢，此刻已坐了七八成满。衣着各异的修士们或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气氛凝重而暗流涌动。最下方，是一个由整块赤红暖玉雕琢而成的圆形拍卖台，流光溢彩。
齐浩宇坐在靠近最上方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旧衣，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只有手中那块暗红色的“丁字柒叁”号牌，在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前排那些贵宾席位上，坐着气息渊深的存在：赤阳宗长老一身赤红道袍，须发如火，闭目端坐，周身有细微的火焰符文明灭。
焚天谷的代表则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英挺，女子冷艳，眉宇间带着大宗门弟子的傲气。
离火城几大家族的家主或代表，亦是气势不凡。更远处，还有一些气息晦涩、刻意遮掩了容貌的独行客，如同潜伏的毒蛇。
拍卖已进行过半。一件件流光溢彩的宝物被美貌侍女捧上玉台，在拍卖师极具煽动性的言语和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易主。
有寒光四射的灵器飞剑，有能短暂提升修为的狂暴丹药，有记载着残缺功法的古老玉简……每一次落锤，都伴随着兴奋的欢呼或遗憾的叹息。
齐浩宇始终沉默。他体内的玄黄道基在缓慢而艰难地汲取着此地浓郁的火系灵气，冰蓝玉膜下的裂痕传来细微的麻痒刺痛。混沌元海的恢复依旧缓慢。
心藏神只虚影沉静，唯有在感知到某些蕴含特殊能量或法则气息的拍品时，才微微波动，传递出模糊的警示或渴望。他像一匹蛰伏在暗处的孤狼，耐心等待着属于他的猎物。
终于，当一株千年份的“地心火莲”莲子以天价被焚天谷拍走，引得全场一片哗然后，拍卖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笑意。
“诸位贵客，接下来这件拍品，有些…特别。”一位侍女捧上一个覆盖着红绸的托盘。拍卖师掀开红绸，露出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鳞片。
鳞片本身光泽黯淡，边缘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带着明显的缺损和细微的裂痕。它静静地躺在托盘里。
没有惊人的灵气波动，没有炫目的宝光，只有一种历经漫长岁月的沉重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血腥与土腥的怪异气息。这气息微弱而驳杂，对在场绝大多数修士而言，甚至显得有些“污浊”。
“此物，得自万兽山脉深处一处古老遗迹外围。经我万宝楼多位资深鉴定师反复勘验，”拍卖师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初步判定，应为某种火属性亚龙种妖兽——很可能是‘赤鳞火蛟’——褪下的逆鳞残片。”
“赤鳞火蛟？”台下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赤鳞火蛟在万兽山脉外围并不算罕见，其鳞甲虽是炼器材料，但价值有限，更遑论一块残破的逆鳞。
拍卖师面不改色，继续道：“此鳞虽残，然其质地坚韧远超普通蛟鳞，且蕴含一丝极淡的古兽气息，或对研究古兽血脉、炼制特殊防御法器有所裨益。起拍价…三百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
三百下品灵石！这个起拍价对于一块残破的、用途不明的蛟鳞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毫不掩饰的哄笑和议论。
“三百？万宝楼想钱想疯了吧？”
“一块破鳞片，当龙鳞卖呢？”
“赤鳞火蛟？老子去年还宰过一条！鳞片都懒得捡！”
“古兽气息？忽悠谁呢？真有那好东西能流到拍卖会上？”
嘲讽声浪几乎要将拍卖师淹没。前排那些贵宾席位上，赤阳宗长老眼皮都没抬一下。焚天谷的冷艳女子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几大家族的代表更是摇头失笑，显然毫无兴趣。
拍卖师额头微微见汗，强撑着职业笑容：“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此物虽不起眼，但或有机缘在内…”
“三百五！”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点犹豫和底气不足的声音，突兀地从拍卖厅最上方、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响起。
刷！
无数道目光瞬间汇聚过去！如同聚光灯般打在角落那个穿着灰布旧衣、面容蜡黄的青年身上。当看清他的模样和位置时，那些目光中的惊愕迅速被更加浓烈的鄙夷、嘲弄和看傻子般的戏谑所取代。
“噗…又是那个乡巴佬？”
“在万宝楼门口卖破烂没卖出去，跑这儿来充大头了？”
“三百五买块破鳞片？脑子被门夹了吧？”
“嘿，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收藏破烂呢！”
哄笑声比刚才更响。前排贵宾席上，赤阳宗长老微微侧目，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深沉的审视，随即又归于平静。
焚天谷那冷艳女子也挑了挑眉，看向齐浩宇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只误入凤凰群的土鸡。
拍卖师却如蒙大赦，不管这买家是谁，能出价就是好事！他立刻高声道：“丁字柒叁号！三百五十下品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三百五第一次！”
无人应声。只有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三百五第二次！”
依旧只有哄笑。
拍卖师几乎要立刻落锤：“三百五第……”
“四百。”
一个懒洋洋、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声音，从前排赤阳宗长老身后响起。开口的是一个穿着赤阳宗内门服饰、神情倨傲的年轻弟子，他正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斜睨着角落里的齐浩宇。
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是赤阳宗的赵师兄！”
“嘿！有好戏看了！赵师兄这是故意抬杠，要那土包子好看啊！”
“四百买垃圾？赵师兄大气！”
那赵姓弟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享受着周围的注目。
齐浩宇蜡黄的脸上瞬间涨红（伪装的），身体绷紧，握着号牌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流露出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慌乱。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赵姓弟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狠话，却又在对方轻蔑的目光下噎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四…四百五！”
“五百。”赵姓弟子想都没想，懒洋洋地跟道，嘴角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他旁边的赤阳宗长老依旧闭目养神，仿佛默许了弟子的行为。
“五百五！”齐浩宇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眼睛都有些发红了，一副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
“六百。”赵姓弟子嗤笑一声，如同在打发叫花子。
“……”齐浩宇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身体晃了晃，颓然坐回坚硬的石椅，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深深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那姿态，充满了绝望和不甘，还有被彻底击垮的狼狈。
“哈哈哈！”拍卖厅里爆发出震天的哄笑。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乡下小子被赤阳宗的人当众戏耍，成了这场拍卖会最大的笑料。
拍卖师同情（或者说庆幸终于能卖掉这烫手山芋）地看了一眼角落，语速飞快：“六百！赤阳宗赵道友出价六百！还有没有？六百一次！六百两次！六百三次！成交！恭喜赵道友！” 锤音落定。
赵姓弟子得意洋洋地朝四周拱了拱手，享受着“胜利”的注目，仿佛拍下了什么稀世珍宝。那托盘连同那块暗红残鳞，被侍女恭敬地送到他面前。
他随手拿起，掂量了一下，入手沉重粗糙，那股若有若无的污浊气息让他皱了皱眉，随即像丢垃圾一样抛给身后的随从：“赏你了！回去垫桌脚！”
哄笑声更大了。
角落里，低着头的齐浩宇，肩膀的耸动似乎更剧烈了些。然而，那被散乱发丝遮掩的眼帘深处，冰冷平静的冰面之下，一丝极淡、极锐利的嘲弄锋芒，如同淬毒的针尖，一闪而逝。
他缓缓抬起头，蜡黄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屈辱的涨红，眼神却不再慌乱绝望，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他看向前排那个正享受着众人“敬佩”目光、得意非凡的赵姓弟子，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吐信，悄然滑出唇缝：
“蠢货。蛟鳞之下藏着的…可是一枚未成形的‘龙血舍利’啊……”
那声音极低，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寒意，让近处几个还在嗤笑的修士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笑声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角落。
齐浩宇却已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被打击得抬不起头的样子，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泄露着那冰层之下汹涌的暗流与……志在必得的锋芒。拍卖，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