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的办公室，还是原来那间。
只是，办公室里的空气，变了味道。
他推门进来时，原本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的两个同事，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刚泡好的茶，热气袅袅，他端着杯子，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显得有些滑稽。
没人再敢用那种夹杂着轻视和怜悯的眼神看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敬畏、探究，以及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疏远。
权力的气味，无形无色，却比任何香水都更加浓烈，足以改变一个空间里所有人的呼吸频率。
丁凡对此视若无睹。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那个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他刚坐下，旁边工位的小李就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拿着丁凡的保温杯。
“凡哥，我给您续点水？”
在昨天之前，小李见了他，最多只是点点头。
“不用，我自己来。”丁凡的语气很平静，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小李的笑容僵了一下，讪讪地坐了回去，却不敢再与旁人说笑，只是低着头，假装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其实只是一个空白的文档。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键盘偶尔响起的敲击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丁凡没有理会这些微妙的变化。他将那两份刚刚任命的文件锁进抽屉，然后，将那个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重新平摊在了桌面上。
“关于市公安局刑警林海，被诬告陷害一事的调查材料（已中止）。”
他的指腹，轻轻地在那行褪色的字迹上滑过。
林海。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丢进深潭的石子，他想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流。
桌上的电话，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满室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朝丁凡这边瞥了一眼，又迅速收了回去。
是干部室打来的。
“丁主任，”电话那头的声音，恭敬里透着小心翼翼，“您要查的人，我们核实到了。”
“说。”
“林海，男，四十二岁。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副大队长，一级警督。十三年前，因涉及一桩刑讯逼供及受贿的举报，被停职调查。后经市局纪委核查，认定举报失实，但其在办案过程中存在程序违规，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并调离原岗位。”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现在的岗位是……市局警犬基地，副主任。负责……警犬的后勤饲养工作。”
警犬基地，副主任。
丁凡握着电话，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两下，三下。
一个曾经在刀锋上跳舞的重案刑警，一个本来应该在追凶缉恶第一线的汉子，如今，却在市郊的基地里，负责给警犬调配口粮。
这已经不是“调离岗位”了。
这是一种近乎于羞辱的放逐。
“知道了。”丁凡挂断了电话，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份档案里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
举报信的笔迹，刚劲有力，透着军人般的风骨。信中列举的“罪证”，看似详实，却在最关键的细节上含糊其辞。而当年承办人和分管副书记的批示，言语间充满了“息事宁人”的官僚腔调。
最后，是孙大伟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纯属诬告。
一锤定音。
一个前途无量的刑警的职业生涯，就此被这四个字，画上了一个屈辱的句号。
如果这真是一场诬告，为何林海最终还是被处理，被调离？如果不是诬告，为何调查又被强行中止？
这其中矛盾重重，破绽百出。
丁凡睁开眼，眼神里一片清明。他知道，只靠这份被篡改过、被污染过的档案，他什么也查不出来。他需要看到真相，看到被尘封在时间里的，最原始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