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轰！”
迫击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接二连三地落在凌云和周宪小队周围，炸起的泥土和碎砖几乎将他们活埋。身后包抄而来的密集枪声和日语吆喝声，更是彻底断绝了他们的退路。
中计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反向陷阱！
鬼子指挥官不仅没有完全被交通部大楼的爆炸引开，反而预判了他们声东击西的战术，甚至可能故意减弱教堂方向的防御，引诱救援部队上钩，然后来了个中心开花，内外夹击！
“妈的！小鬼子阴我们！”周宪红着眼睛，一边用花机关对着身后包抄的日军扫射，一边嘶声怒吼。子弹打在废墟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却难以阻挡日军稳步推进的步伐。
凌云的心沉到了谷底，但越是绝境，他越是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炮火轰鸣中飞速运转。
“不能往回走了！往里冲！进教堂！和王老栓他们会合！”凌云当机立断，指着前方——那里，王老栓率领的主力正在教堂侧翼与日军激烈交火，枪声爆炸声震耳欲聋。虽然日军抵抗顽强，但那里毕竟是目前唯一可能有自己人的方向！
“突击阵型！手榴弹开路！冲过去！”周宪立刻明白了凌云的意图，大吼着下令。此刻，合兵一处，据守教堂，或许还能多撑一会儿！
剩下的五名队员都是百战精锐，虽陷绝境，却毫无惧色。数枚手榴弹同时甩向身后和侧翼，爆炸声中，小队如同受伤的猛虎，朝着教堂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花机关冲锋枪和驳壳枪喷吐着愤怒的火舌，精准的点射将试图阻拦的日军一个个撂倒。周宪一马当先，战术动作迅猛而有效。凌云则负责殿后和投掷手雷阻滞追兵。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如同死亡走廊。不断有队员中弹倒下，但活着的人脚步不停！
终于，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踉跄着冲进了教堂侧翼的一片墓地。王老栓的人正在这里与日军逐坟逐碑地激烈争夺。
“队长！你们怎么……”王老栓看到凌云和周宪浑身是血地冲进来，又惊又急。
“别问了！中计了！鬼子早有准备！”凌云喘着粗气，语速极快，“里面情况怎么样？难民呢？”
“冲不进去！鬼子火力太猛了！教堂大门被沙包堵死了，窗户都有机枪！我们刚打开一个缺口，就被压回来了！死了好几个弟兄了！”王老栓眼睛血红，指着不远处教堂主体建筑。那里喷射出数道火舌，压得人抬不起头。
教堂，这座本应象征宁静与庇护的哥特式建筑，此刻已化作血腥的堡垒。彩绘玻璃早已粉碎，墙壁上布满弹孔，尖顶在火光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数百名惊恐万分的难民和少量原守军残部，被压缩在教堂主厅内，哭声、祈祷声、伤员的呻吟声与外面激烈的枪炮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日军显然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死亡陷阱，不仅外围部署了重兵，教堂本身也被改造得易守难攻。
“不能停在这里！必须冲进去！在外面就是等死！”凌云嘶吼道。外面的日军正在重新合围，一旦形成铁壁，他们所有人都得被耗死在这片墓地里。
“怎么冲？鬼子机枪盯得死死的！”一个老兵刚探出头，一串子弹就打在他面前的石碑上，碎石崩了他一脸。
“烟！我们需要烟！”凌云猛地想起之前用过的办法，“收集所有能冒烟的东西！湿衣服、烂木头、破布条！点燃了扔过去！遮蔽视线！”
“炸药！还有没有炸药？炸开侧墙或者后门！”周宪补充道。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士兵们脱下早已湿透破烂的外衣，捡起散落的木条，甚至从尸体上扒下衣服，集中在一起浇上最后一点火油。
与此同时，两名身上还带着炸药包的士兵匍匐前进，试图接近教堂的侧墙。
“石头！石头在哪？”凌云大喊。
“在那边制高点！和鬼子的狙击手对上了！”王老栓指着一个方向。只见远处一栋破楼窗口，不时闪过枪口的焰光，那是石头在和日军同样精准的冷枪手进行着无声却致命的对决，根本无法提供支援。
“点火！扔！”
浸满火油的破烂被点燃，冒着浓密呛人的黑烟，被奋力抛向教堂大门和主要射击孔前方。烟雾迅速弥漫开来，虽然无法完全遮蔽，但极大地干扰了日军射手的视线。
“火力掩护！”周宪大吼。
所有能开枪的士兵，包括凌云自己，对着教堂窗口和大门疯狂射击，进行火力压制。
“爆破组！上！”
两名背着炸药包的士兵借着烟雾和火力的掩护，猛地跃出掩体，冲向教堂侧面的一个看起来相对薄弱的辅助入口（可能是侧门或厨房入口）。
眼看就要接近——
“哒哒哒哒！”教堂高处一个未被烟雾完全笼罩的窗口，突然伸出一挺轻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一名爆破手当场被打成了筛子，踉跄倒地。另一名爆破手也被子弹击中大腿，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炸药包滚落在一旁。
“操！”周宪目眦欲裂。
“掩护他！”凌云手中的步枪连续点射，试图压制那个机枪点，但角度太差，效果甚微。
眼看那名受伤的爆破手就要被后续子弹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教堂那扇被沙包堵死的大门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日军惊慌的叫喊和激烈的内部交火声！
那挺肆虐的机枪瞬间哑火！
机会！
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冲啊！”周宪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震天的怒吼，端着花机关如同猛虎般扑向那个辅助入口！王老栓也带着人奋起冲锋！
凌云则带着两人冲向那名受伤的爆破手，将他拖回掩体，同时捡起了那个滚落的炸药包。
“炸开它！”凌云将炸药包塞给旁边一名士兵，指着那个辅助入口。
那名士兵毫不犹豫，拉燃导火索，冒着依然零星的子弹，冲上去将炸药包死死按在了门楣上！
“轰隆！”
一声巨响，砖石横飞！那扇木门连同部分墙体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进！”周宪第一个从硝烟中钻了进去，花机关对着里面惊慌失措的日军猛烈扫射！
铁血队员们如同潮水般从缺口涌入了教堂内部！
教堂内顿时陷入了极度混乱的近身肉搏战！桌椅板凳都成了武器，枪声、刺刀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被围困已久的原守军残部和部分青壮年难民也趁机反抗，与日军扭打在一起。
凌云冲进教堂，迅速扫视战场。情况依旧危急，日军在最初的混乱后，开始组织反击，凭借熟悉地形和火力优势，逐步稳住阵脚。
必须尽快找到难民，组织突围！
“王老栓！顶住正面！周班长！带你的人，跟我清剿侧翼，打通去主厅的路！”凌云大声指挥，声音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
周宪带着几名宪兵，如同锋利的尖刀，沿着侧廊快速推进，手中的花机关和精准的步枪射击不断清除着顽抗的日军据点。
就在他们即将打通通往主厅的通道时——
“小心！”一名宪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从主厅二楼的回廊上，突然探出数名日军士兵，架起了一挺**九六式轻机枪**，黑森森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下方拥挤的难民和正在激战的人群！
一旦开火，必将造成惨重伤亡！
“干掉它！”周宪瞳孔骤缩，大吼一声，举枪就射！
但角度太差，子弹打在回廊石栏上，火花四溅。
几乎同时，那挺机枪喷出了火舌！
“哒哒哒哒——”
然而，子弹并未射向难民，而是全部打在了周宪等人前方的柱子和地面上——因为一个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旁边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那名日军机枪手，将其撞离了射击位！
是那名受伤后被凌云救回的爆破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
两人扭打着从回廊上重重摔落下来！
“兄弟！”周宪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
那爆破手落地后便不再动弹，而那名日军机枪手则挣扎着想要爬起。
“我日你祖宗！”周宪眼珠瞬间血红，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周班长！别过去！”凌云急得大吼，那里是火力开阔地！
但已经晚了。
“砰！”
一声冷枪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命中了周宪的胸膛！血花瞬间在他胸前绽开！
周宪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重重地向后倒去。
“老周！”凌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
他疯了一般冲过去，不顾横飞的子弹，将周宪拖到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
周宪胸前的军装已被鲜血浸透，呼吸急促而困难，眼神开始涣散。
“医疗兵！医疗兵！”凌云徒劳地用手捂住那可怕的伤口，嘶声力竭地大喊，虽然他知道，唯一的医务兵可能早已牺牲或者远水难救近火。
周宪艰难地抬起手，死死抓住凌云的胳膊，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
“凌……队长…………弟兄们…………交……交给你了……”
“带……带他们……活……下……去……”
话音未落，那紧紧抓住凌云胳膊的手，猛地垂落下去。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凝固着无尽的遗憾、不甘，还有……一丝最后的托付。
宪兵班长周宪，战死。
凌云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呆呆地跪在那里，耳边所有的枪炮声、喊杀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周宪临终前那断断续续的嘱托，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队长！小心！”王老栓的惊呼声和一阵密集的子弹将凌云从巨大的悲恸中惊醒。
只见教堂大门和侧翼缺口处，越来越多的日军正蜂拥而入！而主厅二楼，更多的日军正在重新架设机枪！
刚刚打开的生机，正在迅速闭合。
凌云猛地抬起头，看着周宪安详却苍白的脸庞，看着周围仍在浴血奋战的弟兄，看着主厅里那些惊恐万分的难民。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瞬间取代了悲伤。
他轻轻放下周宪的遗体，缓缓站起身，捡起周宪掉落的那支花机关冲锋枪，子弹上膛。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声音嘶哑却如同寒冰般冷冽，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所有人……”
“收缩防线……”
“退守主祭坛……”
“我们……”
“就在这里。”
“和小鬼子……”
“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