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小满微蹙的眉宇间。
云芷萝特意为他准备了新做的枣泥山药糕，小巧玲珑。
他穿戴整齐，背上小小的书袋，迈着还略带稚气的步伐，走向国子监。
只是今日，当他转过街角，踏上那条略显僻静的青石板路时，一种熟悉的、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觉再次袭来。
并非第一次了，但经历了昨夜与九叔叔和娘亲“同床共枕”听雷的奇妙夜晚，以及那份刚刚萌芽的“九叔叔追娘亲指南”的小小成就感，此刻这份被窥视的感觉，便显得格外突兀与不详。
他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书袋的系带，心跳微微有些失序。
忆起娘亲与九叔叔平日里于游戏中教导的观察之法，小满并未惊慌失措地回头，而是极其自然地弯下腰，仿佛鞋带松了需要整理。
趁着低头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后一瞥。
果然，在不远处一个半掩的巷口，一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那人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身形也并无特异之处。
然而，当小满的目光扫过去时，那人影明显有个躲闪的动作，这无疑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他继续往前走，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得细长。路过一家药材铺子时，一阵微风拂过，卷起了药铺门前晾晒药材的独特气息。
无数种草药的芬芳中，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异香钻入了他的鼻孔。
那是一种清冽中带着微苦，仿佛是多种干燥草药混合后，又沾染了些许金属器皿冷硬气息的味道。
小满的小鼻子轻轻翕动，努力分辨着，这股味道……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将这奇特的味道默默记在了心底。
直至望见国子监那巍峨的牌坊，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来路空空荡荡，那道影子已然不见。
午后，小满从国子监归来，云芷萝一眼便瞧出他眉宇间那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小家伙虽然故作轻松地讲着学堂里的趣事，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灵动。
待屏退了旁人，小满才凑到云芷萝耳边，压低了声音：“娘亲，今天……今天好像又有人跟着我。”
他将早上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股奇特的药草与金属混合的气味，“闻起来凉凉的，还有点铁锈味儿，怪怪的。”
云芷萝脸上的笑意在听到“药草与金属混合的气味”时，瞬间凝固了。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周清缊。
那人身上，似乎就常年萦绕着类似的、不易察觉的清冷药香。
有些事，是要尽早做个了断。
她敛下眼中的寒意，轻轻揉了揉小满的发顶，温声道：“小满真棒，观察得这么仔细。别担心，也许只是顺路的人，娘亲会留意的。”
安抚了小满，云芷萝心中的决断已然形成。
她从一个隐秘的药箱夹层中，取出一个通体乌黑、毫不起眼的小瓷瓶。
循着记忆中周清缊可能出现的几个地方，云芷萝最终在城南一处僻静的湖边茶肆寻到了他。
他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神态悠然，仿佛只是个醉心医术的普通郎中。
云芷萝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将那个黑色瓷瓶轻轻放在了石桌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周清缊抬眸，见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化为一抹温和的笑意：“云姑娘，是想好了，来与我成亲的吗？”
“废话少说。”云芷萝开门见山，目光清冷地盯着他，“寒毒的解药我已研制出来。给你。”
周清缊的目光落在那个黑色瓷瓶上，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带着几分莫测的意味。
他拿起瓷瓶，放在鼻尖轻嗅，又饶有兴致地晃了晃：“这‘解药’……不知是何成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眼神却紧紧锁住云芷萝，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周公子可以不吃。”云芷萝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我从不强人所难。”
周清缊闻言，反而朗声一笑，那笑声清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
他深深看了云芷萝一眼，竟是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将瓶中的药丸服下。他的动作流畅而优雅，仿佛饮下的不是未知的药剂，而是什么琼浆玉液。
药效发作得极快。几乎是瞬间，周清缊的脸色便微微一白，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用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刻，云芷萝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周清缊，我云芷萝从不欠你什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日后，莫要再打我和小满的主意，否则，下次见面，便是敌非友。”
话音落，周清缊已然伏倒在桌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云芷萝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次日，云记食铺依旧人声鼎沸，各种吃食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
小满因昨日之事，萧砚卿特意派了府中得力的侍卫暗中护送，并请了一位博学的宿儒暂代国子监的课程，在王府内为小满单独授课。
正当云芷萝忙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施施然地出现在了摊位前。
周清缊一袭月白长衫，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丝毫不见昨日中毒后的颓靡。
他甚至还心情颇好地摇着一把折扇，脸上挂着比往日更加灿烂温煦的笑容。
“云姑娘，早啊。”他语笑嫣然，仿佛昨日之事从未发生，“多谢姑娘昨日的‘解药’，清缊今日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困扰多年的寒症尽一扫而空。”
说着，他竟自顾自地在摊位旁一张空着的小几旁坐下，一双含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芷萝忙碌的身影。
“说起来，”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刻意的亲昵与依赖，“清缊发现，似乎离了云姑娘，这日子都变得寡淡无味了些。不知清缊是否有幸，能跟在姑娘身旁，学些烹调的手艺？也好时时聆听姑娘的教诲。”
他说话间，眉眼弯弯，竟带上了几分撒娇痴缠的意味，与他平日里那温文尔雅、深藏不露的形象大相径庭。
又是后遗症！该死的后遗症！
云芷萝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周公子说笑了，我这小本生意，可请不起您这样的大佛。若要吃饭，请付银钱。若要学艺，另请高明。”
她语气疏离，继续低头忙碌，显然不愿与他多言。
恰在此时，结束了上午课业的小满，在王府侍卫的陪同下，蹦蹦跳跳地来寻娘亲。
刚一靠近食摊，便看见了一个面貌极美的男人，正用一种他难以理解的、黏糊糊的眼神看着自家娘亲，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小满小脸一绷，心中的警铃大作。这个怪叔叔，比九叔叔还会装模作样！
他竟然想缠着娘亲！
不行，绝对不行！
娘亲是九叔叔的！他当机立断，小短腿一蹬，转身就往回跑，对身后的侍卫急急道：“快！快带我去找九叔叔！要快！”他要将这个最新的“敌情”火速汇报给九叔叔，让九叔叔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