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陈海最初的计划，第一天只是让众人熟悉流程，能开多少算多少。
他终究是低估了一碗红烧肉，对这个时代食不果腹的流民，究竟意味着什么。
米饭管够，咸菜下饭，再加上那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的肥美腊肉，彻底引爆了所有人对“活下去”的渴望。
谁不想活着？
谁不想过上顿顿有饭吃的好日子？
只要一想到脚下这片被汗水浸透的土地，能在寒冬里变成热气腾腾的米饭，甚至还能有肉吃，每个人都觉得身体里有烧不完的火，使不完的劲。
当晚，宋献策来汇报进度时，这位见惯风浪的谋士，捏着统计数据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主公，第一天……开荒近百亩！”
效率，凭空翻了一倍。
这还是在众人流程生疏、工具简陋的前提下。
对陈海而言，这无疑是与老天抢时间的大胜。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能保证作物生长的有效时间正在飞速流逝。每耽搁一天，收成就少一分保障，甚至可能颗粒无收。
现在，他们把活命的机会，更紧地攥进了自己手里。
三天后。
在宋献策不眠不休的统筹下，四百亩荒地的开垦任务，竟被这股求生的洪流硬生生提前啃完。
其中两百亩，已经种下了陈海提供的早熟玉米与土豆。
剩下的两百亩，宋献策又拨给老孙头三百人手，计划在次日天黑前全部种完。
后续的施肥、浇水、除草等农活，便由老孙头带领农垦队与这三百人专职负责。
与此同时，姜涛的探子也带回了确切消息。
贺人龙的大军已彻底撤离秦岭，龟缩回西安府城外驻扎。
甚至连在淳化县接应的洪承畴督标大营，也一夜之间撤回府城。
整个关中官场，都在流传着官军大败的风声。
至此，先前的所有推测都被证实。
来自官军的外部威胁，暂时彻底解除。
陈海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开启他的下一步计划。
开垦任务结束的次日，陈海便带着罗虎和赵老四，重新巡视了山谷外的地形。
结合罗虎在督工时勘察好的几处险要，三人迅速敲定了外围防御据点和哨塔的修建方案，并计划在开垦区外五里的一处隘口，修筑一道新的寨墙，作为扼守谷地命脉的核心。
其次，山谷内的居民区也必须重新规划。
“老孙头他们农垦队，还有以后负责伐木、采石的，都要往外迁。”陈海指着远处广袤的农田，“总不能每天来回奔波十几里，人没累死在活上，先累死在路上了。”
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赵老四突然开口。
“百总，前面不远，就是青龙山。”
“上次咱们掏了那伙贼匪的老窝，放了把火，寨子估计烧得差不多了，但地基和石墙还在。”
“那地方离新开的地不过两里路，收拾收拾，正好给农垦队当个新家。”
陈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青龙山地势不低，若将周遭林木再砍伐一遍，站在山头便能将大片农田尽收眼底，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不错！”陈海难得地夸赞道，“还是你记性好，这地方选得妙！就这么定了！”
几天后，姜涛再次带来消息。
因流寇主力转战庆阳府，之前严防死守的各处州县，陆续开放城门，恢复了与外界的互市。
姜涛的探子花了区区几两银子，便与鄠县的城门兵丁搭上了关系，套出了更详细的情报。
李自成部在庆阳府汇合流寇各部，连斩艾万年、曹文诏等近三十名朝廷大将。
陕西总督洪承畴以府城安危为由，已将兵力全部收缩回西安府固守。
这意味着，短时间内，整个西安府境内，除了他们，再无成建制的官军力量。
陈海听完，目光落在姜涛身上，只问了两个字。
“粮食？”
姜涛早有准备，立刻回答：
“主公，已安排妥当。城门一开，属下就派人摸清了城里六家粮铺的底。他们说新粮未到，但只要咱们出得起价，三五天内，凑出三百石绝无问题。只是……价格不便宜。”
“能稳定供货？”陈海追问。
姜涛点头：“属下确定。”
“好！”
陈海略一沉吟，决断已生。
“鄠县离我们最近，是咱们伸出去的第一只手，必须抓住。”
“你要多派人手，把它建成我们的情报站。”
“是，属下明白。”
“办事不能没钱。”陈海提笔写了张条子，“你拿着这个去找宋先生。除了买粮的钱，再让他从库房支二百两现银，外加三百两金银首饰。”
“让你的人，在城里把关系网撒开。官吏、士绅、地痞，能搭上线的都搭上线。”
“要是能把人安插进县衙，我给你记头功！”
“买粮，建站，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姜涛没想到主公对一个小小的县如此重视，他郑重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分量千钧的条子，躬身领命。
“属下定不负主公所托！”
“去吧。”
姜涛走后，陈海看向窗外。
他如此重视鄠县，自然不是想攻占它。
他要以此为跳板，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延伸到这片秦川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又是三天过去。
姜涛传来消息，粮食备齐。
陈海派出一向沉稳的赵老四，率第二旗队负责押运。
次日傍晚，六百石粮食便被一辆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运回了山谷。
负责进城的探子很机灵，为免引人注目，在六家粮铺各买了一百石。
六百石新粮，加上仓库里剩余的四百石，总计一千石。
哪怕省吃俭用，也足够一千三百多口人，安稳吃上两个多月。
粮食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他还是让姜涛传话，等下一批粮食运到，再购三百石作为战略储备。
没了断粮的担忧，营地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踏实的笑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然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新的毒草，也开始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