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星河,果有大恐怖弥漫,张岩若溺水之鱼,只觉如堕深海,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先前九万两千次湮灭与回归,并非全然无获,张岩大抵上已猜到大恐怖源自何处。恰如由奢入俭难之理,此恐怖存乎生死古今间,乃是生灵趋利避害之本能,知生便会畏死、见未来便会惧过去、依实存便会避空亡,不外如是。
只是,九万劫数间,张岩早已心坚如铁,任他地裂天崩也拦不住他归心似箭,即使身后是天外天,是回头即永恒的诱惑。恍惚间,神魄湮灭清晰可感,张岩已忍耐到极限,不由苦涩腹诽:“燃比娃迎娶咩珠不过九劫,已是极数,如今我遍历死生,劫计九万三千,依旧到此为止了吗?上天,迩何其不公!”怨憎压过恐怖,满腔不甘尽泄出来:“三圣,迩创宇宙,造化万灵,何以蒙眼塞耳,我张岩本就是一介凡人,安能由此际遇,使我背井离乡,令我有家不能回,定要将我放逐天地之外?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穿越封神背井离乡之怨,迷失混沌失陪尔玛雪河生长之恨,思念亲友无法相见之苦,有家不能回之哀,此刻竟拧在一起,成了支撑张岩的最后一念。万法皆空,则万法皆存,万念皆亡,则万念皆容,此心便无惧山河之远,此身便无惧前路之艰。
这一幕尽落龙女灵汐眼底,瞧见张岩还未死心,不由哀叹:“红尘滚滚,多少贪欢,道是无果,万千执着,我好像想起似乎在不知多少年前,见过你”忽的,灵汐心有所感,猛然回头,竟见海誓阁,铁马飞檐,泠泠作响,有灵光闪烁,直追张岩而去。灵汐连忙走到近前,疑惑道:“湮天大人,那是?”湮天眸中倒映张岩狰狞面目,手中长杖微微颤动,虽有掩饰,灵汐却听出动摇:“海誓阁本就为他所创,当年他兵解于天地,一道真灵便落于此地,主人归来,真灵自当回归”随后湮天转身朝海誓阁内走去,也对灵汐吩咐道:“走吧,九万三千劫数已满,他该是回归天地去了”话音落下,灵汐、湮天、海誓阁随雷神翱翔翻滚没了踪迹。
迷惘渊,几人还在为谁去唤醒执音而踌躇,忽的墩墩止住啼哭,迷茫张望,不见张岩身影,懵懂呢喃:“爹!我感受到爹的气息的说!”喜极而奔,却未觅张岩,一头扎在天女魃脚下,拖着她的裙摆,哭诉道:“我感觉到爹现在不高兴的说!墩墩要去找他,对!墩墩一定要找到爹的说!”天女魃本就一肚子怨气,经墩墩这么一闹腾,更显焦躁,正欲一脚踢飞墩墩时,腰间忽的风铃泠泠响起,霎时也变得如墩墩般迷茫错愕,挺拔身姿也变得摇摇欲坠。
许是三圣途径此地,听到张岩祈愿,也可能是张岩心感天地,神魄湮灭的须臾间,张岩竟看到前路有灵光指引,灵光中恰是墩墩撞上天女魃的那一幕,不由欣喜道:“墩墩!”可前方仍有障壁,张岩怎么触不到灵光所在。正焦急间,海誓阁飞来的那道真灵流光后发而至,轰在障壁上,在星河中荡起阵阵涟漪,尔后消散在张岩身上。
若拨云见日,前路豁然开朗,眼前不再是无垠星河,张岩喜极而泣:“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张岩稍作冷静,查看起周围,发现此地显然不是迷惘渊,只因此地感应不到任何五行灵气。
一轮暗月高悬,阴风哭嚎,煞气涌现,竟是个全然由阴煞组成的世界。张岩暗自思忖:“此地妖风四起,不见天地五行,难道?我没有回归原本天地,而是到了另一方世界?”张岩闭目凝神,细细感应下,自己与墩墩的联系虽然模糊,却遥遥可感,当是同一方天地,可……
疑惑间,耳边惊雷乍响:“何方宵小,扰我地界!”轰轰轰巨响由远及近,两道山岳般巨影裹着阴风煞气急速迫近。其中一头通体黢黑,比阴风还黑,若非张岩目力惊人,只怕会将其认作一股妖风;另一头虽也泛黑,体有暗红纹,倒是好辨认些;等近了些,张岩才看清二头巨兽模样,暗自心惊,竟与墓中出土镇墓兽一般无二。
二兽迫近张岩,不由分说便扬起手中兵刃,直冲张岩而来。因过于晦暗,张岩倒是没认出兵器种类来,观二兽动静,劈砍践踏状,该是刀兵一类。连忙掐动法诀,欲以万宝金甲硬抗,未得响应,才记起此地仅有阴风煞气,变招已是不及,连忙纵地翻滚,避开这雷霆一击:“你们是什么人?此地又是何地界?为何感知不到天地五行?”
瞧见张岩躲开,那头黑兽瞬间转动身形,手中兵锋再度高扬,欲重重劈下:“尔既犯我地界,却不知道是何地界?吾乃娘娘座下力士阴蚀”另一兽与它相互掩映,兵锋已至张岩身前:“吾乃娘娘座下力士阳灼,宵小休得躲闪,岂不知生人不得乱闯无死界?”
张岩一边躲闪,一边嘀咕道:“无死界?却是何地?此地阴风煞气弥漫,却无天地五行,该是无生界才对?”二兽虽动作迅捷,可无论张岩如何发问,只有先前两句,无奈张岩只得变招,运用起曾经学过的两门歪门邪道来,先解决这两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守护兽来。
霎那间,阴风哭嚎,妖风四起,阴煞之气竟在张岩朝张岩围靠过去,指节变幻,燃血、追魂、夺魄三令齐出,却如泥牛入海,不掀波澜,显然二兽看似活物,无有魂魄,当是傀儡机关一类的存在;既如此,那只能引动比阴风更加凶险的煞气了,煞气法诀既成,正要发出,二兽却猛然停手,那头黑兽终于说出了不同的话:“枯骨心法?阴风绝章?你怎会娘娘的本事?”
张岩正欲开口,忽的天空黯月吹下宛如实质的妖风,自有天籁从妖风中传出:“阴蚀、阳灼,汝等退下吧”二兽无有回应,便没了动静,定睛一看,竟真是两头青铜镇墓巨兽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