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慕容明最近有点烦。
不是烦朝政，那些事儿他现在处理起来越来越顺手，几个老臣也被他敲打了几回，老实多了。他烦的是另一种感觉——一种有力使不出，有劲没处用的憋闷。
就比如北境固北镇那档子事儿。王峻查军械失窃，查来查去，最后揪出来两个管仓库的低级武官，说是被瑞王以前的旧部用重金收买，偷了点零件想倒卖出去换钱。案子报到兵部，兵部按律处置，砍头了事，然后……就没然后了。
小皇帝看着那轻飘飘的结案文书，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摆明了是丢车保帅，两个小虾米，能有那么大本事把重要军械的机括偷运出去？背后肯定还有大鱼。可线索到这儿就断了，王峻在固北镇根基浅，想往下查也阻力重重。
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林凡，要是林爱卿还在管事，武德司的缇骑往那儿一派，什么牛鬼蛇神挖不出来？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更不能这么做。是他自己要把权力收回来的，现在遇到难题又想去依赖林凡，那之前的努力算什么？朝臣们会怎么看他？一个离不开权臣的傀儡皇帝？
这念头像根刺，扎得他浑身不舒服。
“拟旨，”他沉着脸对中书舍人说，“申饬固北镇上下管束不严，守将王峻罚俸三月，令其整肃军纪，戴罪立功。再有疏失，严惩不贷。”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却动不了更深层的东西。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让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坐在这个位置上，光有决心是不够的。
林凡那边，日子也不轻松。
苏浅雪的不告而别，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他反复琢磨那封信，“教中召唤，身不由己”……是拜火教又用了什么手段控制她？还是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不回去？他倾向于后者，苏浅雪不像是个甘心被操控的人。
西域的局势也让他揪心。哈桑带回来的消息很明确，拜火教得到了大量资助，实力暴涨，正在逼迫白狼族。是谁在背后输血？瑞王肯定没这个财力了，最大的嫌疑就是北燕。
北燕一边在边境陈兵施压，一边暗中资助拜火教在西域搞事，这是典型的双线操作，想让大夏首尾难顾。
必须尽快派人去西域，既要帮白狼族稳住阵脚，也要查清拜火教和北燕勾结的实证。
但派谁去？怎么派？
他现在不是摄政了，调动大规模军队不现实，皇帝和朝臣们也不会同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西域部落兴师动众。只能派小股精锐，秘密潜入。
“狗剩，”林凡把王狗剩叫来，“你去挑人，还是老陈他们那队底子，再补充几个好手，要绝对可靠，嘴严，敢玩命的。”
“还去西域？”王狗剩一听就咧嘴，“侯爷，那鬼地方……”
“必须去！”林凡打断他，“拜火教和北燕勾搭上了，他们在西域闹得越凶，北境压力就越大，咱们不能等着挨打。这次任务更重，一要帮白狼族顶住，二要查清拜火教到底在找什么‘圣地’，三要尽可能找到苏浅雪，弄清楚她的情况。”
王狗剩见林凡神色凝重，知道事情不小，收起嬉皮笑脸：“明白，俺这就去挑人。”
“记住，”林凡叮嘱，“这次是秘密行动，没有朝廷旨意，没有后方支援。一切小心，以探查和协助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硬拼。找到苏浅雪……尽量带她回来。”
“侯爷放心，俺晓得轻重。”王狗剩重重点头，转身就去安排了。
看着王狗剩离去，林凡心里并不轻松。西域万里之遥，变数太多，这支小队如同沧海一粟，能起到多大作用，实在难说。
就在林凡暗中部署西域行动的时候，小皇帝慕容明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打破困局。
他没有再纠结于固北镇那个无头案，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地方——吏治。
他让吏部将近年来所有四品以上官员的考核档案、任职履历，全部调阅到乾元殿偏殿，一有空就钻进去翻看。他不光看评语，还对比任期内的政绩，查看地方钱粮赋税的变化，甚至留意官员之间的姻亲、同乡、座师门生等关系。
几个内阁大学士一开始还以为皇帝只是一时兴起，直到小皇帝拿着几份档案，指出某个官员在甲地任上政绩平平，调任乙地后却突然“卓异”，而其座师正好是负责乙地考核的巡按御史时，几位老臣才悚然一惊。
这孩子，心思太细了，看问题也太毒了。
小皇帝也不点破，只是将那些有明显问题的档案单独放在一边，淡淡地说：“吏部考核，关乎国本，须更加公允才是。”
轻飘飘一句话，让吏部尚书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紧接着，小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令户部会同都察院，彻查近三年来漕运、盐铁等几个油水最厚的衙门账目，尤其是与各地藩王、勋贵往来密切的环节。
这道旨意一下，朝堂上暗地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少官员发现，这位年轻皇帝，不动声色间，手腕已然越来越老辣。他不再依赖林凡的屠刀，而是开始运用帝王心术和朝廷制度，一点点地梳理、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
林凡在朝堂上冷眼旁观，心中也是暗暗惊讶。小皇帝的成长速度，远超他的预期。这种不依赖暴力、而是从制度和人事情弊入手的方式，虽然见效慢，但根基更稳，后患也更小。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小皇帝潜心梳理内政，林凡暗中布局西域的时候，北境之外，阴山脚下的一片隐秘山谷中，一场秘密的会晤正在进行。
曾经风度翩翩的瑞王慕容清，如今穿着普通的牧民皮袍，脸上多了风霜之色，眼神却更加阴鸷疯狂。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北燕贵族服饰、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将领。
“秃发将军，你们王庭的效率，未免太让本王失望了。”瑞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说好的钱粮军械，为何迟迟不能足额到位？本王在西域的人手，现在举步维艰。”
那刀疤将领，正是北燕名将秃发乌孤的弟弟，秃发赤狼。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瑞王殿下，稍安勿躁。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承诺的，打开固北镇门户，让我大哥的骑兵可以绕过黑水城，直插中原，到现在可还没影呢。”
“固北镇那边本王自有安排。”瑞王不耐烦道，“但西域那边不能停，‘圣火之源’必须找到，那是我们拜火圣教复兴的关键。只要找到它，别说区区中原，整个天下都将匍匐在圣火脚下。”
秃发赤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说道：“放心，该给的支持，一点不会少。不过，我大哥让我提醒你，你们那个小皇帝，好像不太安分，开始在查账了。你埋在漕运和盐铁里的那些钉子，最好藏严实点，别被他揪出来，坏了我们的大事。”
瑞王冷哼一声：“黄口小儿，不足为虑。等他查清楚，本王的大事早已成了。”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慕容明那小子的成长，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还有，”秃发赤狼压低声音，“你那个逃回去的女弟子，可靠吗？别是林凡派回来的奸细。”
提到苏浅雪，瑞王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狠厉取代：“她身上有‘同心蛊’，母蛊在我手里，她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况且……她对‘圣火之源’的感应，无人能及，是我们找到圣地的关键。”
“那就好。”秃发赤狼点了点头，“期待殿下早日打开门户，你我里应外合，共取这万里江山，告辞！”
看着秃发赤狼带着护卫消失在夜色中，瑞王慕容清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他抬头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喃喃自语：
“我的好侄儿，还有林凡……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色浓重，将所有的阴谋与算计，都吞没在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