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门关，才算真正见识了什么叫“穷荒绝漠鸟不飞”。放眼望去，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天地间就剩这一种颜色，看得人眼晕。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卷起的沙子劈头盖脸，一张嘴就能灌半口。
林凡带着雷豹、王狗剩等二十多人，跟着哈桑找来的新向导，一头扎进了这片死亡之海。商队的伪装早就扔了，现在就是轻装简从，玩命赶路。水囊看得比命还重，干粮硬得能崩掉牙，晚上裹着皮裘挤在沙窝子里，还得提防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沙狼和毒蝎。
“他娘的，这鬼地方，比北燕崽子的骑兵阵还难熬。”雷豹用独臂费力地从沙地里拔出陷进去的腿，骂骂咧咧。他虽然只剩一条胳膊，但那股子彪悍劲儿一点没减，反而因为环境的恶劣，被激发得更足了。
王狗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豹哥，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吧。侯爷，咱这速度，还得多久能到魔鬼城？”
林凡眯着眼，看了看天上毒辣的日头，又掏出苏浅雪留下的简易地图比照了一下：“照这个速度，最少还得七八天，哈桑老爹，附近有水源吗？”
老向导哈桑裹紧了头巾，眯着浑浊的眼睛四下看了看，又抓起一把沙子闻了闻，摇摇头：“不行，最近的水脉还在三天路程外，大家省着点喝。”
众人的心都沉了沉，在这鬼地方，缺水比缺粮更可怕。
就在林凡他们在沙漠里艰难跋涉的时候，京城的朝堂，却因为小皇帝慕容明的一道新旨意，再次掀起了波澜。
这道旨意不是关于查案抓人的，而是关于……开科取士。
小皇帝下令，今年的秋闱，要扩大取士名额，尤其要注重选拔“通实务、晓民情”的寒门学子。同时，他还要求吏部，对现任官员进行一轮大规模的“实务策论”考核，成绩将直接影响升迁去留。
这道旨意，看似不如查抄庆国公那般石破天惊，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很多官员，尤其是那些靠着祖荫、或者只会读死书的清流官员的肺管子里。
“陛下，科举取士，自有成例，骤然扩大名额，恐良莠不齐，坏了取士的规矩啊。”一个老翰林痛心疾首地出列反对。
“是啊陛下，实务策论？那些寒门子弟，连圣贤书都未必读得通透，哪里懂得什么实务？此举恐怕会助长投机取巧之风。”另一个官员附和道。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安静地听着，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北境不稳，西域生变，国库也不算丰盈，朕需要的是能办实事、解实忧的官员，不是只会之乎者也、吟风弄月的书生。”
他目光扫过底下那些面露不忿的官员：“至于寒门子弟不懂实务……朕看未必。他们生于民间，长于乡野，或许比某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更懂得民间疾苦，更知道该如何治理地方。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又是一次不容置疑的乾纲独断。
退朝后，几个利益受损的官员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陛下这是……被林凡那武夫带偏了啊，重实务，轻经义，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嘘，慎言，没看庆国公的下场吗？如今这位，可不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小孩子了。”
“唉，看来，这朝堂的风向，是真要变了……”
小皇帝慕容明用他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手段，一步步地推行着自己的治国理念，悄然改变着这个庞大帝国的用人标准和政治风气。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国家注入新的活力，也在不动声色地，削弱那些旧有利益集团的根基。
西域，魔鬼城外围。
王狗剩带领的先遣小队，终于与苦苦支撑的白狼族残部汇合了。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白狼族能战斗的青壮已经不足三百人，被拜火教压缩在魔鬼城边缘一小片易守难攻的石林区域，缺医少药，士气低落。
“狗哥，你们可算来了。”一个武德司的兄弟看到王狗剩，差点哭出来。
王狗剩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身上带伤、却依旧眼神凶悍的白狼族战士，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拍了拍狼贲的肩膀：“老哥，挺住，侯爷亲自带人来了，就在后面，咱们一定能翻盘。”
“林凡侯爷……亲自来了？”狼贲黯淡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彩。林凡的名字，在北境和西域，已经是一种象征。
“来了，”王狗剩重重点头，“不过侯爷说了，咱们现在不能硬拼。拜火教势大，得智取。苏姑娘那边……有消息吗？”
狼贲摇了摇头：“那个女人……现在是拜火教的圣女，带着人到处勘测地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准确位置。我们的人尝试过靠近，都被她身边那些‘圣火卫士’打退了。”
王狗剩眉头紧锁，苏浅雪果然被严密监控着。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外围警戒的白狼族战士，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用匕首刻了字的破布：“头领，王大哥，我们在三号巡逻区的一块石头下面，发现了这个。”
王狗剩接过破布，上面是苏浅雪那熟悉的娟秀字迹，依旧是暗语，但更详细：
“源在城心祭坛下，需星盘与圣女血引动。蛊控难脱，将计就计。十日后，月圆，祭坛。”
信息量巨大，
“圣火之源”在魔鬼城中心的祭坛下面。
需要那个星盘和苏浅雪的血才能引动。
苏浅雪被蛊虫控制，无法脱身，但她打算将计就计。
她给出了具体时间——十天后月圆之夜，在祭坛。
王狗剩心脏怦怦直跳，立刻将这个消息用驯养的沙隼，送往后方正在赶路的林凡。
五天后，林凡一行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白狼族的临时营地。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锐利。
“侯爷！”王狗剩和狼贲等人迎了上来。
林凡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直接问道：“情况如何？苏姑娘的消息确认了吗？”
“确认了，”王狗剩将那块破布递给林凡，“苏姑娘说十天后月圆之夜，在中心祭坛。她要用自己的血引动那‘源’，让我们趁机动手。”
林凡看着破布上的字，眼神凝重。引动“圣火之源”？这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什么后果？苏浅雪这是在赌命。
“拜火教和瑞王那边有什么动静？”林凡又问。
“拜火教调动频繁，核心力量都在向中心祭坛区域聚集。瑞王……我们抓了个舌头，说瑞王前几天带着一队北燕来的高手，已经进入魔鬼城深处了。看样子，月圆之夜他们肯定会出现在祭坛。”
林凡点了点头，走到营地高处，望向那片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诡异的魔鬼城废墟。巨大的风蚀岩柱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拱卫着城市中心那片隐约可见的、更高大的黑影——那里，应该就是祭坛所在。
决战的地点，已经明确，
决战的时间，就在十天后。
敌我双方，都将押上所有的筹码。
“狼贲头领，”林凡看向白狼族头领，“还能战的兄弟，还有多少？”
“算上轻伤的，三百二十人。”狼贲挺起胸膛。
“好。”林凡目光扫过自己带来的二十多名武德司精锐，以及眼前这些伤痕累累却意志坚定的白狼族战士，声音沉稳而有力：
“十天后，月圆之夜，我们进去，会一会那个‘圣火之源’，宰了瑞王和那些拜火教的妖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首要目标，是确保苏浅雪的安全，阻止他们引动‘源’。其次，才是杀敌。”
“是！”众人齐声低吼，士气瞬间被点燃。
夜色渐渐笼罩了沙漠，魔鬼城如同一个匍匐的巨兽，等待着月圆之夜的到来。而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甚至可能影响天下格局的战斗，也将在那片古老的废墟中，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