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香烛燃到第三日，烛芯积了寸长的灯花，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摇欲坠的影子。凌薇盘膝坐在临时搭建的丹炉前，玄色衣袖早已被炭火熏得发灰，原本束起的长发散了大半，几缕湿发贴在颈侧，混着汗水往下淌。
她面前的三足鼎炉泛着青黑光泽，正是从青云宗库房中借来的“洗尘鼎”，传闻是上古修士用来净化邪祟的法器。鼎下的银炭烧得正旺，火光透过鼎身的云纹镂空，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倒让那份疲惫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凌薇这丫头，是要赌上性命证清白？”殿外传来低低的议论，焚天谷的几个长老抱臂站着，眼神里满是看戏的玩味。昨日邱烈虽已被拿下，但他抛出的“噬魂珠”谣言像层薄雾，总缠在凌薇周身——毕竟净灵盏重现的事太过突然，难免有人揣度她靠的是旁门左道。
夜宸立在殿门阴影里，玄铁剑斜斜倚在肩头。他三天没合眼，目光却始终锁在鼎炉边的身影上，指尖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旁边的万兽谷主咂咂嘴：“你就不劝劝？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何况她还得凝神控火，稍有差池就会走火入魔。”
夜宸没回头，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她要做的事，谁劝都没用。”话虽如此，他袖中的手却悄悄捏了张凝神符，只要鼎炉那边灵力稍有紊乱，这符便会立刻飞过去。
殿内，凌薇的指尖在鼎耳上轻轻划过，那里刻着的“净灵”二字已被体温焐得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净灵珠贴在鼎盖中央——那珠子通体莹白，正是昨日从灵脉样本中剥离出的魔气凝结而成，此刻在她掌心微微震颤，像颗不安分的心脏。
“起！”她低喝一声，指尖灵力暴涨，洗尘鼎突然嗡鸣起来，鼎盖缓缓升起，一股混杂着腥甜的黑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凌薇眼疾手快，左手结印按在鼎底，右手抓过早已备好的灵草——千年雪莲、月心草、忘忧藤，按比例依次投入。
炭火“噼啪”作响，映得她瞳孔泛红。这三日来，她几乎是以自身灵力为引，强行压制鼎中翻涌的魔气，每一次控火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尤其是昨夜，魔气突然反噬，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臂，若非及时用净灵血脉逼退，恐怕早已被邪祟侵体。
“还差最后一味。”凌薇喃喃自语，从怀中摸出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一粒殷红如血的丹药——那是她用自身精血炼化的“护脉丹”，本是用来稳固心脉的底牌，此刻却成了中和魔气的关键。
丹药入鼎的瞬间，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升高，洗尘鼎的云纹突然亮起，化作一道青色光罩将鼎身裹住。黑气在光罩中疯狂冲撞，发出凄厉的尖啸，凌薇的脸色却异常平静，她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指尖在鼎壁上快速点过，画出一道复杂的净灵阵。
“凝！”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落下，光罩猛地收缩，将所有黑气压缩成一颗黑豆大小的丸子。凌薇探手入鼎，指尖被烫得冒出白烟也浑然不觉，只当握住那丸子的瞬间，她才长舒一口气，眼前却突然一黑。
“小心！”夜宸的身影比光还快，在她倒下前稳稳接住。他触到她后背时，才发现那玄色衣料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像层薄纸。
凌薇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笑了笑，举起手中那颗通体莹白、泛着温润光泽的丹药：“成了……”
丹药被送到灵脉样本前，不过寸许距离，那样本中残留的黑气便如遇克星般退散，露出底下翠色的灵韵，甚至比未被污染时更显鲜活。殿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焚天谷的长老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悻悻地别过脸。
万兽谷主走上前，看着凌薇苍白的脸，重重拍了拍夜宸的肩膀：“这丫头，比你当年还犟。”
夜宸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凌薇打横抱起。她怀里的净灵珠滚落在地，与那颗“六品净灵丹”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这场耗时三日的证道，落下最清亮的句点。
晨光从殿门缝隙中挤进来，刚好落在凌薇散着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夜宸低头看她，见她睫毛颤了颤，轻声道：“睡吧，剩下的事，我来。”
怀中的人似乎点了点头，呼吸渐渐平稳。他抱着她往外走，玄铁剑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与晨光交织在一起，竟生出几分温柔来。大殿内，那枚净灵丹还放在玉盘中，莹白的光泽透过窗棂，漫过每一道门槛，像在说——有些清白，从不需要急着辩解，只消丹成那一刻，自有天地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