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漫过天元盟的飞檐翘角。演武场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晚风吹过刀枪架的轻响。凌薇收拾好丹炉，正欲回房，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玄铁剑鞘敲击青石板的节奏，沉稳得像他本人。
“还在忙？”夜宸站在廊下，玄色劲装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狼形玉佩。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蒸腾的热气透过竹编缝隙溢出，混着淡淡的药香，是她白日里说过想喝的“莲子羹”。
凌薇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竹壁，心中微动：“刚炼完最后一炉‘清心丹’，给队员们备着安神用。”她侧身让他进屋，案上还摊着未整理的符纸，朱砂研磨的痕迹蜿蜒如流，映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夜宸的目光扫过案上的符纸，最终落在最边缘那张——上面画了一半的“探魔符”纹路有些歪斜，显然是分心时所画。他伸手将食盒里的莲子羹盛出来，白玉碗里的甜香瞬间漫开：“今日考核，你注意到云霞宗那几个弟子的异样了吗？”
凌薇舀羹的手一顿：“你是说他们总在队伍边缘徘徊，术法间带着焚天谷的影子？”
“不止。”夜宸的声音沉了几分，指尖在案上轻轻点出三个名字，“这三人的灵力波动里，藏着极淡的魔气，与那日在废弃宅院擒获的焚天谷亲卫同源。若我没猜错，云霞宗怕是早被邱炎渗透了。”
莲子羹的甜香似乎也变得滞涩。凌薇放下玉碗，想起白日里考核时，那三个弟子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的丹炉，当时只当是好奇，此刻想来，恐怕是另有所图。
“我父亲遣人送来了密信。”夜宸从袖中取出一卷暗纹锦帛，展开后，夜家族长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上面详细记载着焚天谷近十年的异动：邱烈曾多次借“寻药”之名潜入界渊边缘，邱炎与魔族使者在北境密会的时间地点，甚至连云霞宗掌门收受焚天谷“烈焰掌”秘籍的事都记录在册。
“夜伯父……早就察觉了？”凌薇的指尖抚过锦帛上的墨迹，那些日期与她之前净化魔气的时间线隐隐重合，心中一阵发冷。
“五年前，北境灵脉突然枯竭三成，父亲便怀疑是人为所致。”夜宸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夜家世代镇守北境，对魔气波动比寻常宗门敏感。只是焚天谷势力盘根错节，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揭发只会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木匣，打开后，里面躺着数十张银灰色符纸，符纹是夜家特有的狼形图腾，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夜家秘制的‘破妄符’，以陨铁粉末混合狼族精血绘制，能识破筑基期以下修士的幻术伪装，还能感应方圆百丈内的魔气异动。”
凌薇拿起一张符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符纹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她体内的净灵血脉。“你是说……盟内还有‘内鬼’？”
“不止一个。”夜宸的声音压得极低，“父亲的密信里提到，焚天谷能精准掌握盟内动向，甚至知道你何时会回青云宗，必定是有高层在暗中传递消息。这破妄符你贴身带着，尤其是在处理资源统筹司的事务时，那些送来的物资、登记的名册，都可能被动过手脚。”
凌薇想起昨日收到的南境药材清单，上面标注的“千年雪莲”数量与库房实际入库的差了三株，当时只当是记账失误，此刻想来，怕是被内鬼截留，偷偷送往了焚天谷——雪莲正是炼制“匿魔丹”的主药，能让魔族暂时隐匿气息。
“我会留意的。”她将破妄符小心收好，指尖却有些发凉，“只是……若内鬼藏在高层，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他们眼皮底下？”
“所以更要小心。”夜宸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烛光在她睫毛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明日起，训练时我会多留意云霞宗那几个弟子，你处理公务时，若遇可疑之人，便用破妄符试探——符纸遇魔气会变成紫黑色，遇幻术则会发出银光。”
他忽然伸手，将一枚狼形玉佩放在她案上，与她原本的流云玉佩并排而放，恰好组成完整的图腾：“这是夜家的‘传讯佩’，若遇危险，捏碎它，我无论在哪都能感应到。”
凌薇看着那枚玉佩，狼首的獠牙雕刻得锋利逼真，却被夜宸的指尖摩挲得光滑温润。她想起半月来训练时，他总是默默站在高台下，玄铁剑的影子将她的身影护在其中；想起昨日她炼丹时灵力不济，他不动声色地往丹炉里添了块“聚灵晶”，让濒临失败的丹药起死回生。
“你好像……总在担心我。”她轻声道，烛火在眼中跳动。
夜宸的耳尖微微泛红，别过脸看向窗外：“你是先锋队副队长，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整个队伍。”话虽如此，他放在案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密信里还提到一件事，焚天谷不仅想要净灵珠，更查到了凌薇是净灵圣女的线索，邱炎暗中布下的杀局，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凶险。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有些顾虑，不必让她一同承受。
凌薇没有追问，只是将狼形玉佩系在腰间，与流云玉佩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莲子羹快凉了。”她推过玉碗，看着他喝下，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在北境为救她，被魔狼抓伤的，至今仍留着印记。
暮色彻底笼罩了天元城，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沉稳而悠长。夜宸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明日资源统筹司会接收一批从西境运来的符纸，你记得用破妄符查一查。父亲说，西境守将与邱炎往来密切。”
凌薇点头应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廊尽头，玄铁剑的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逝。她走到案前，将破妄符铺展开，银灰色的符纹在烛火下流转，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撒向盟内潜藏的阴影。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凌薇握紧腰间的双玉佩，指尖的净灵珠微微发烫——她知道，夜宸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焚天谷的暗手、盟内的内鬼、魔族的窥伺，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慢慢收紧。
但她并不害怕。
因为手中有破妄符能识伪装，腰间有传讯佩能唤同伴，心中更有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你护我周全，我知你顾虑，这般信任，足以刺破最深的黑暗。
烛火渐渐平稳，映着案上摊开的资源名册，凌薇拿起笔，在西境符纸那一页做了个小小的记号。明日的查验，或许就是撕开那张网的第一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