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紧抿的薄唇似乎又向下压了几分。
白柚却像是没感受到那低气压，语气变得轻松自然，甚至还带着点娇憨的邀请：
“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下次来月楼，月妩可以再跳给殿下看呀。”
“不过，殿下可不能再凶月妩了。月妩胆子小，会被吓到的。”
她这态度转变自如，像是对着熟稔的朋友在撒娇抱怨。
萧恪被她这副没心没肺、油盐不进的模样弄得胸口发闷。
可看着她，所有刻薄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别开脸，不再看她，声音冰冷地丢下一句：
“不知所谓。”
说完，他转身便走，带着拒人千里的孤峭。
白柚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她的樱桃酪。
萧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桃花眼中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
他执起酒杯，对白柚笑道：
“月妩姑娘好胆色，连太子殿下都敢逗弄。”
白柚咽下口中的甜点，狐狸眼无辜地望着萧殷：
“四殿下说什么呢？月妩哪有逗弄太子殿下？月妩只是实话实说呀。”
她语气娇软，神情坦荡，仿佛真的只是诚心发问。
萧殷低笑出声，不再多说，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深了。
不远处阴影中的花俞沢，注视着白柚那副游刃有余、将几位天潢贵胄撩拨得心绪不宁的模样。
“月妩姑娘今日一曲，余音绕梁，令本王亦心驰神往。”
容清绝缓步走近，狭长的丹凤眼望向白柚，眸光流转间带着欣赏与探究。
他在萧殷身旁的空位落座，姿态从容优雅，仿佛只是过来闲聊。
“不知本王可有这个荣幸，改日请姑娘过府一叙，再聆姑娘妙音？”
他语气谦和，态度诚挚，让人难以拒绝。
白柚抬起眼，看向容清绝。
他容貌是令人惊叹的俊美，甚至偏向女相，皮肤白皙细腻，唇色天然嫣红，可那高大的身形和周身沉稳从容的气度，又绝不会让人将他错认为女子。
他此刻含笑望着她，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压力。
白柚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狐狸眼微微睁大：
“王爷厚爱，月妩怎敢推辞。能得王爷邀约，是月妩的福气。”
她答应得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萧殷桃花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他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白柚，语气带着点试探的玩味：
“哦？月妩姑娘这次答应得倒是爽快。不用……先问问你们东家的意思？”
他显然还记得之前在摄政王府，白柚对花俞沢那副全然依赖、事事以他为准的模样。
白柚闻言，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她垂下眼帘，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狐狸眼里水光氤氲，那强撑的笑意下，是被刻意掩饰却还是泄露出来的黯然。
“东家他……”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艰涩，“一定会答应的。”
她顿了顿，像是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东家总是说，让我多结识些贵人。王爷相邀，东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配上她的神态，却让人瞬间联想到之前在摄政王府，她依偎在花俞沢身边，那副全心依赖、仿佛离了他便无处可去的模样。
而现在，她提起花俞沢时，那份依赖似乎还在，却多了一层隔阂和认命般的顺从。
容清绝丹凤眼中的温和笑意不变，眸光却深了些许，他并未立刻回应白柚的应允，反而像是品出了她话中更深的东西。
萧殷桃花眼中玩味之色更浓。
萧子瑜眉头蹙得更紧，看着白柚强颜欢笑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发堵。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将面前那碟白柚喜欢的樱桃酪又往她那边推了推。
柳言之安静地坐着，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几分思量。
就连一直静默在阴影中的花俞沢，暗紫色的眼眸也几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他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在按照他期望的方向走，去结识贵人，去物尽其用。
可当她真的用这副姿态，当着他的面，应下容清绝的邀约时，他却没有半分计划顺利进行的快意。
容清绝放下酒杯，目光重新落回白柚身上，声音依旧温润平和：
“既如此，那便说定了。过几日，本王派人去接姑娘。”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随口关怀：
“姑娘在宫中陪伴太后，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或是缺了什么，也可遣人告知本王。本王在宫中还有些微薄之力，或可略尽绵力。”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隐含拉拢与示好之意。
白柚抬起眼，狐狸眼里水光未退，却努力弯起一个感激的笑容：
“多谢王爷关怀。有太后娘娘照拂，月妩一切都好。”
容清绝含笑点头，不再多言。
萧殷见状，桃花眼一挑，不甘落后地开口：
“月妩姑娘可别忘了答应本王的事。改日喝酒，本王定要见识见识姑娘真正的酒量。”
他语气亲昵，带着明显的独占意味。
白柚脸上重新漾开那抹娇俏的笑容，带着点小得意：
“四殿下可要准备好最好的酒，到时候可别心疼。”
萧子瑜见白柚情绪似乎好转了些，连忙插话：
“月妩姑娘，宫里规矩多，若是觉得闷了，也可以跟我说，我……我可以带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进来给你解闷！”
他眼神清亮，笑容真诚，不带任何算计。
白柚对他展颜一笑，狐狸眼弯成了月牙：“好呀，那月妩先谢过小世子啦！”
柳言之也适时开口，声音清朗从容：
“姑娘若有雅兴，可来翰林院的藏书阁一观。其中不乏孤本琴谱与乐论，或对姑娘有所助益。”
白柚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真的吗？那月妩改日一定要去叨扰探花郎了！”
这边笑语晏晏，几位身份尊贵的年轻男子不着痕迹地围着白柚，言语间各有各的亲昵与试探，形成一种微妙的、众星拱月般的氛围。
白柚坐在其中，脸颊因酒意绯红，狐狸眼水光潋滟，时而娇憨，时而灵动，应对得游刃有余，却又始终带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正的心思。
周围的宾客们虽仍在各自交谈，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这一角，眼中满是惊叹、艳羡，以及更深的思量。
这位月妩姑娘，太后护着，皇上默许，才情绝世，容貌倾城，更难得是这份看似天真娇憨、实则进退有度的玲珑心思……
若能得她助力，于朝堂，于个人，都大有裨益。
若能与之交好，益处不言而喻。
一些心思活络的贵妇和小姐，已开始盘算着如何寻机上前，与白柚攀谈几句，结个善缘。
而更多的人，则在心中重新评估月楼，评估那位一直隐于幕后的东家花俞沢。
能培养出这样的人物，并将其推至如此高位……此人的能量，恐怕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
殿内一角，几位年长的宗亲低声议论着。
“这丫头，不简单啊。瞧着年纪小，却是个极有主意的。”
“何止有主意，你看她那应对，滴水不漏。太后、皇上、皇后，乃至太子、四皇子、摄政王……哪一个不是人精？她竟能周旋其间，游刃有余。”
“关键是，她看似谁都不得罪，却似乎又将每个人都牢牢吸引住了。这份本事，寻常闺秀可没有。”
“听说她是花俞沢的人？”
“嗯。花俞沢……此人深不可测。将这丫头推出来，所图定然不小。”
“不过，我看这丫头，未必真甘心只做一枚棋子。你看她方才提起花俞沢那神色……”
“且看着吧。这京城的水，怕是又要浑了。”
阴影之中，花俞沢独自品着酒，暗紫色的眼眸将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一切，都按他最初的设想在推进，甚至效果远超预期。
白柚这枚棋子，正以惊人的效率，搅动着京中最核心的权势圈子。
可他的心头，却一片冰冷。
没有预想中的掌控感和成就感，只有一种失控的预感，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看到她对着别人笑，看到她接受别人的邀约，看到她那双曾只映着他影子的狐狸眼，此刻正灵巧地在不同男人脸上流转……
指间的酒杯，发出轻微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东家？”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是花俞沢身边的心腹随从。
花俞沢松开手，酒杯完好无损。
“何事？”他声音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