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继续前行,绕过一处开满紫藤的回廊,迎面便见容清绝缓步走来。
他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烟青色家常锦袍,狭长的丹凤眼含着惯有的温和笑意,气度雍容沉静
“四殿下,柳探花,月妩姑娘。”
他含笑开口,声音温润悦耳,目光在三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白柚身上,笑意深了些许。
“真是巧。”
萧殷桃花眼中掠过一丝玩味,拱手回礼:“容王叔。王叔今日好雅兴。”
柳言之也执礼问候:“见过王爷。”
白柚则微微屈膝,狐狸眼亮晶晶地望着容清绝:
“月妩见过王爷。王爷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像雨后的青竹。”
容清绝被她这天真的夸赞逗笑,丹凤眼弯起,眸光流转间更显风华:
“姑娘过奖了,姑娘今日这身浅碧,才是真正应了这春景。”
他语气自然,目光却温和地落在她发间那支简朴的白玉簪上:
“太后赏赐的头面,姑娘怎么没戴?”
白柚摸了摸发髻,有些不好意思:
“那些太贵重了,戴着总觉得沉甸甸的,怕弄坏了。这支簪子简单,自在。”
容清绝微微颔首,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姑娘这份本真,更为难得。”
萧殷在一旁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桃花眼中光芒微闪,插话道:
“王叔这是要去给皇祖母请安?”
容清绝收回目光,转向萧殷,笑容不变:
“正是。太后娘娘寿宴那日事务繁杂,未来得及好好陪娘娘说说话。今日得空,便想着来陪娘娘解解闷。”
他顿了顿,看向白柚,语气温和自然:
“既然在此遇到月妩姑娘,不如一道过去?娘娘见了姑娘,想必更加高兴。”
白柚立刻点头,狐狸眼里满是雀跃:
“好呀!太后娘娘方才还念叨着王爷呢,说王爷最是孝顺体贴。”
容清绝闻言,唇边笑意加深,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便一同朝着慈宁宫方向走去。
萧殷与容清绝并肩走在稍前,说着些朝堂闲话,语气轻松,仿佛叔侄关系颇为融洽。
柳言之稍稍落后半步,青衫素雅,步履从容。
白柚则走在柳言之身侧,一会儿仰头看看垂落的紫藤花串,一会儿又侧耳听听萧殷与容清绝的谈话,狐狸眼里满是好奇。
容清绝虽在与萧殷交谈,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后的白柚。
见她踮起脚尖想去碰触一串开得正盛的紫藤,却因身高不够而有些气恼地嘟起嘴,他唇角不由微扬。
他停下脚步,转身,很自然地伸手折下了那串紫藤,递到她面前。
“姑娘喜欢?”
白柚眼睛一亮,开心地接过那串沉甸甸的紫色花穗,凑到鼻尖轻嗅,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好香!谢谢王爷!”
她拿着花串,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又小心地摘下一小朵,别在自己鬓边,然后仰起脸,狐狸眼弯弯地望着容清绝:
“王爷,好看吗?”
浅碧色的衣裙,鬓边一朵深紫色的紫藤花,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灵动,纯真中透出一丝不自知的媚。
容清绝丹凤眼中掠过清晰的惊艳,他含笑点头:
“人比花娇。”
他语气真诚,不带丝毫轻浮。
白柚被他夸得脸颊微红,却更加开心,又将花串递到柳言之面前:
“探花郎,你也闻闻,可香了。”
柳言之看着递到面前的花串,又看看白柚那副献宝似的娇憨模样,清俊的脸上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依言轻轻嗅了嗅:
“嗯,确实清雅。”
白柚这才心满意足,捧着花串,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萧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桃花眼中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
他这位皇叔,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思深沉难测,何曾对哪个女子有过这般细致体贴的举动。
还有柳言之,一贯清冷自持,此刻眼中那抹无奈纵容,也绝非寻常。
这小狐狸,撩拨人的本事,真是与日俱增。
他忽然伸手,也从旁边的紫藤架上折了一小串,随手别在自己绛紫色锦袍的衣襟上,然后挑眉看向白柚:
“月妩姑娘,本王戴着,可还入眼?”
那串深紫在他华贵的绛紫衣袍上,并不显眼,反倒添了几分随性的风流。
白柚转头看去,狐狸眼里立刻漾开笑意,用力点头:
“好看,四殿下戴什么都好看。”
萧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桃花眼瞥向容清绝,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容清绝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理会他这幼稚的举动,转身继续前行。
只是那笑容,在转身的瞬间,淡去了些许。
四人很快便到了慈宁宫。
太后见他们一同前来,果然十分高兴。
尤其看到白柚鬓边那朵紫藤花和手中捧着的花串,更是笑逐颜开: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花?真漂亮!月妩戴着好看!”
白柚献宝似的将花串捧到太后面前:
“是王爷给月妩折的,太后娘娘您闻闻,可香了。”
太后接过,闻了闻,连连点头,又看向容清绝,眼中满是慈爱:
“清绝有心了。还记得哀家年轻时就喜欢这紫藤花的香气。”
容清绝含笑回道:
“娘娘喜欢便好。御花园东角那处老紫藤今年开得极盛,改日臣陪娘娘去瞧瞧。”
“好好好。”太后连声应着,又拉着白柚在身边坐下,问起她方才去哪儿玩了。
白柚便叽叽喳喳地说起御花园的景致,说起碧桃,说起柳言之讲的典故,说起萧殷折花,语气欢快活泼,将太后逗得眉开眼笑。
容清绝坐在下首,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语气温和,内容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引起太后的谈兴。
萧殷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时不时逗白柚几句,惹得她娇嗔反驳,气氛融洽热闹。
柳言之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这难得温馨的场景。
直到宫人来禀,皇上请容清绝去御书房议事,容清绝才起身告退。
临走前,他对白柚温声道:
“本王方才的邀约,姑娘可别忘了。过两日,本王便派人来接姑娘。”
白柚连忙点头:“月妩记着呢,王爷放心。”
容清绝又向太后和萧殷、柳言之告辞,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后,太后看着白柚,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月妩啊,清绝这孩子,可是难得对人这般上心。你呀,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白柚脸颊微红,低下头玩着手中的花串,声音小小的:
“太后娘娘……您说什么呢。王爷只是……只是欣赏月妩的琴艺罢了。”
太后却笑而不语,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萧殷桃花眼微眯,看着白柚那副羞涩的模样,又想起方才容清绝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
翌日午后,白柚带着太后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几样清爽点心,来到了东宫。
还未走进正殿,便听到庭院中传来熟悉的、压抑的闷哼和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又是杖刑。
白柚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扫过院中那几个被按在长凳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太监宫女,以及那个面无表情、下手精准的执刑太监。
她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乌发绾成简单的垂髻,只别了一朵新鲜的茉莉花,清新娇嫩,与这东宫压抑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
领路的太监将她引至偏殿。
萧恪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阴鸷锐利的目光落在白柚身上,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停留了一瞬。
白柚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月妩见过太子殿下。”
萧恪放下匕首,声音没什么温度:
“你倒是听话,真来了。”
白柚直起身,狐狸眼里漾开娇憨的笑意:
“皇上和太后娘娘吩咐的事,月妩不敢怠慢。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轻快:
“月妩也想见殿下了呀。”
她说着,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打开盖子,露出里面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
“这是太后娘娘小厨房新做的荷花酥和杏仁豆腐,清甜不腻,太后娘娘说殿下小时候爱吃,特意让月妩带来的。”
萧恪目光落在那些点心上,阴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冷硬。
“祖母倒是还记得。”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白柚拿起一小块荷花酥,递到他面前,狐狸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殿下尝尝?还热着呢。”
萧恪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和那块散发着甜香的酥点,没有动。
白柚也不气馁,就那样举着,眼神清澈又期待。
良久,萧恪才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点心,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中。
“你昨日在御花园,玩得很开心?”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