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还在耳膜深处震荡，身后是塌陷的矿坑入口和暂时被阻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与嘶叫。短暂的寂静显得如此奢侈，又如此沉重。老张最后那声怒吼，像烙印一样烫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林墨曦松开抓着陆晨光的手臂，他立刻像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精神力的彻底透支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剥离了色彩，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他感觉不到冰冷的地面，感觉不到身上沾染的污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想要沉入黑暗的疲惫。
“走！它们很快就会从其他缝隙钻出来！”林墨曦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喘息，割裂了这短暂的死寂。
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瘫倒的陆晨光，也没有清点剩余的人数——包括她在内，只剩下四个。她提着那柄沾满黑红污血的开山刀，刀尖滴落的液体在紫红色尘埃覆盖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她的目光锐利如初，扫过前方更加崎岖、黑暗的矿坑通道，仿佛刚才那场亡命奔袭和牺牲，只是计划中冰冷的一环。
一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痕的战士，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试图将陆晨光架起来。
“不……不用……”陆晨光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我……自己能走……”他知道，在这里，任何的拖累都可能意味着又一个人的牺牲。他不能。
他咬着牙，凭借一股顽强的意志力，颤抖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晃得厉害，但终究没有再次倒下。他看了一眼林墨曦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和左肩幽暗的黑冰，在此刻看来，像是一座永远无法被摧毁的山峦，却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独。
队伍再次沉默地前进，深入废弃矿坑的腹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变异生物的腥臊气味。通道错综复杂，黑暗吞噬着一切，只有他们手中几支光线微弱的手电，在无尽的黑暗中切开几道摇曳的光柱，照亮脚下坎坷不平的路面和两侧湿漉漉、布满苔藓的岩壁。
陆晨光踉跄地跟着，大脑如同被掏空，那微弱的“生命感知”此刻沉寂得像从未存在过。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身体的平衡和不发出痛苦的呻吟。
突然，走在前面的林墨曦猛地抬起手，握拳。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密集的“沙沙”声，不是来自身后，而是来自……前方，以及头顶！
手电光柱猛地向上扫去。
只见矿坑顶部的裂隙和支撑木上，倒挂着无数双猩红的光点！是变异蝙蝠！它们的体型比普通蝙蝠大了数倍，翼膜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咧开的嘴里露出细密的、闪着寒光的尖牙。
“小心头顶！”林墨曦厉声警告的同时，第一波蝙蝠已经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它们发出高频的、刺入脑髓的尖叫，疯狂地扑向这几个闯入它们巢穴的不速之客。
战斗再次爆发，但这一次，空间狭小，黑暗笼罩，远比在开阔地带更加凶险！
刀光闪烁，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尽管装了消音器，回音依旧巨大）。蝙蝠的尸体如同雨点般落下，腥臭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极其灵活，从各个角度发动袭击。
一名战士的脖颈被一只蝙蝠的利爪划开，鲜血瞬间涌出，他闷哼一声，动作顿时迟滞。另一只蝙蝠趁机扑向他的面门！
“砰！”
一声轻微的枪响，那只蝙蝠在半空中被打得粉碎。是林墨曦，她一手挥刀格挡开扑向自己的蝙蝠，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手枪，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眼神在摇曳的手电光下，冷静得令人心寒。
“靠墙！缩小防御圈！”她下令，声音在蝙蝠的尖啸和枪声回响中依旧清晰。
剩下的三人包括陆晨光，立刻背靠湿冷的岩壁，挥舞着武器和手臂，艰难地抵挡着无休无止的扑击。陆晨光手里没有武器，只能狼狈地躲闪，用手臂格挡，锋利的蝙蝠爪牙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背靠着岩壁，喘息着，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手电光柱混乱地晃动，光影交错间，是林墨曦如同鬼魅般移动的身影。她的刀，她的枪，每一次闪动都精准地带走一只甚至几只蝙蝠的生命。她左肩的黑冰在黑暗中偶尔反射一下微弱的光，像一只冷漠观察着杀戮的眼睛。
就在这时，陆晨光体内那沉寂的感知，像是被这极致的危险和混乱再次刺激，猛地跳动了一下！并非清晰的图像，而是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预警——来自侧后方一处被阴影笼罩的矿坑岔道！
“右边……岔道！有……更大的东西……来了！”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嘶哑得几乎变形。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股腥风猛地从那条黑暗的岔道中扑出！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野猪的巨型变异鼠！它不像外面的同类那样皮肉溃烂，反而覆盖着一层油光发亮、如同钢针般的硬毛，一双眼睛是纯粹的漆黑，闪烁着残忍的智慧光芒。它张开的巨口里，獠牙如同匕首，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唾液，落在岩石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它出现得太快，太突然，目标直指正在应对正面蝙蝠袭击的林墨曦的侧后方！
“首领小心！”仅存的两名战士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更多的蝙蝠死死缠住。
林墨曦也察觉到了身后的恶风，但她正面的蝙蝠攻势也骤然加剧，仿佛是在为这头巨鼠王创造机会！她猛地拧身，开山刀划向身后，同时身体极力向侧面闪避。
“锵！”
火星四溅！开山刀砍在巨鼠王坚硬的头部皮毛上，竟然只留下了一道白痕，反而震得林墨曦手臂发麻！而她的闪避慢了一瞬，巨鼠王锋利的爪子擦着她的腰侧掠过，作战服瞬间被撕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林墨曦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得透明，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凝滞。正面的蝙蝠瞅准机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涌上！
眼看她就要被蝙蝠群淹没，同时面对巨鼠王的再次扑击——
陆晨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那濒死的预警耗尽了他最后的精神，或许是看到那飞溅的鲜血刺激了他麻木的神经。他猛地从岩壁旁冲出，不是冲向巨鼠王，而是扑向了林墨曦身前那片密集的蝙蝠群！
他没有任何武器，他只是张开了双臂，像一个最拙劣的盾牌，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那片死亡风暴之间！
“噗噗噗噗——”
利齿和尖爪瞬间嵌入他的皮肉，后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破碎的衣物，也溅到了林墨曦苍白的脸上。
他甚至发不出惨叫，所有的声音都被剧痛扼杀在喉咙里。意识在迅速剥离，视野被血色浸染。他最后看到的，是林墨曦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她左肩那簇黑冰，似乎……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冻结灵魂的寒意，以林墨曦为中心，轰然爆发！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扭曲、拉长、然后……
静止了。
所有的一切。扑在半空的巨鼠王，疯狂嘶叫的蝙蝠群，飞溅的血珠，摇曳的光柱，扬起的尘埃……全部被定格在一幅绝对寂静、绝对诡异的灰白画卷里。
只有林墨曦，还能动。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浑身浴血、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被无数蝙蝠钉在半空的陆晨光，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瞬。
她抬起没有握刀的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碰他溅在她脸上的、尚且温热的血。
然后，她握紧了手中的开山刀。
灰白的世界里，燃起了两道冰冷的火焰。
代价已经付出。 现在，是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