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夫人看着这叔侄二人互相谦让，不由莞尔，温婉地插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小辈们都看着呢。”
“菜都快凉了。”
“哈哈，夫人说得是。”段云飞爽朗一笑，顺势坐回座位，冲淡了方才略显沉重的气氛。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苏晚意，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晚意啊，你可能还不知道。”
“就这两天，我们家这野丫头妙菡，裹着姜枫这小子，在外面可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哦？”苏晚意美目流转，带着盈盈笑意看向自己的弟子姜枫。
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我就知道你小子回来准没好事，果然又闯祸了！”。
被点名的姜枫浑身一僵，感觉头皮发麻，刚夹起的一块鱼肉差点掉在桌上。
他连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姜枫目光游离，根本不敢与师父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对视，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碟，仿佛上面刻着无上经文。
“我才不是野丫头……”段妙菡小声嘀咕了一句以示抗议。
但她动作丝毫不慢，飞快地举起筷子，精准地夹了一大块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啊呜一口塞进嘴里。
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补充道，“再说了，阿波（指大摩臣）一点都不宠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哼！”她还不忘告状，小女儿情态十足。
大摩臣闻言，抚须的手顿了顿，脸上那慈祥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话语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小菡儿，阿波若真有心关你，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能从思过崖的禁制里跑出来？”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饶有兴致。
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审视着有趣的猎物，扫过姜枫和段妙菡。
最终却落在了安静吃鱼的苍烬身上，语气笃定而温和：“说吧，去找蛇灵主的主意，是谁出的？”
“姜枫小子嘛，这点急智和谋略或许有。”
“但以他十年蓬莱磨砺出的性子，遇到事关至亲姐姐的大事，绝难保持那份关键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
“至于妙菡丫头……”他笑着摇摇头，“她更关心的是怎么把人抢回来，而非最有效的途径。”
此言一出，段妙菡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下，姜枫猛地抬起头。
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正慢条斯理挑着鱼刺的苍烬。
苍烬心中微微一叹，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早已料到这场家宴必有此一问。
他从容地放下手中的银筷，拿起一旁的素白布巾擦了擦嘴角。
然后苍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大摩臣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邃眼眸，坦然承认：“是小子出的主意。”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大摩臣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缓缓点了点头。
他看向苍烬的目光中探究之色更浓：“苍烬小友，你的来历故事，老夫出于职责所在，让人稍稍查探了一下。”
“还请小友见谅。”
苍烬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无妨。身处云谷，能理解。”
他迅速盘算着对方可能掌握的信息，其他情报倒是无所谓，但自己酒神技可不能被他们知道。
酒神技……
第一次施展酒神技是当初救姜枫之时，制北辰断魂酿。
只有姜枫、段妙菡在场，他们不说，外人难查细节，多半只知是灵粹手段救命。
第二次施展酒神技是战情魔，施展归墟斩阴轮时无人旁观，隐秘至极，也不会有人知晓。
第三次施展酒神技是闯栖霞苏家，但施展四象戮神罡灭杀六大宗门围困初云宗时，只有林峰在场。
林峰不识酒神技，且到苏家之时，已经是神酿成型。
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一个“战伐灵粹师”服用顶级七品灵粹，从而实力报表。
最大可能！
对方将他的种种手段，都归结于“高深莫测的灵粹师传承”！
这反而成了他目前最好的掩护！
只要酒神技的核心秘密不暴露，问题不大。
就在苍烬心思电转之际，苏晚意也轻叹一声。
她看向苍烬的目光带着真诚的歉意和感激：“说起来，若非当日小友在六大宗门围攻之下及时出手，以神乎其技的灵粹手段救下我这劣徒性命。”
“也就没有老身后来即便赶到悬魄山，救下这小子性命的机会。”
“当日情况紧急，未能让妙菡及时与你相认道谢，是老身疏忽，还请小友见谅。”
苍烬心中再定！
果然！
对方查到的信息流于表面，都指向了他的“灵粹师”身份！
救姜枫的事被定性为灵粹手段，这对他而言是极好的消息！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五摩臣言重了，晚辈只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
姜枫依旧像个木雕般端坐着，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段妙菡则点着下巴，恍然大悟般：“也对哦，以构将千机的情报能力，真要查起来，这些事确实瞒不过。”
大摩臣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姜枫这小子，十年前孤身潜入龙潭虎穴般的蓬莱……”
“尽管事后才知这份胆魄和情义，确实孤勇，但这一去十年，争议不少啊。”
“而小菡儿这十年……”他看向段妙菡，眼中带着心疼，“因他之故，承受了多少非议与压力？”
“我这个做叔公的看在眼里，才让她这云谷圣女之位形同虚设。”
“十年来在谷中的时间屈指可数，也是想让她……避开那些纷扰。”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姜枫心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段妙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知道她为自己承受了很多，但没想到竟严重到连“家”都难以安心待下去的地步！
十年形单影只，顶着圣女的虚名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非议……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