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精准的敲在了林帆的心上。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滞，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几秒钟后，敲击声戛然而止。
“秘书招聘的最后一道面试不都是由我亲自审核的吗？为什么许微澜的面试资料和简历我都没有看过?”
要是他早知道绝对不可能让许微澜进公司！
给他添堵就算了，重点是还给黎浅添堵了。
林帆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沉的脸色，如实回答。
“谢总，最后一轮审核的时候您正在出差，行程特别紧张，您当时说这次招聘让人事部全权确定就行，还特别嘱咐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不要打扰您。”
谢沉的眉头紧锁，这三个月他确实是忙的脚不沾地，没时间管这些小事。
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纠结这些，而是许微澜究竟是怎么混到公司里来的，又怎么会让那些谣言在公司愈演愈烈！
“许微澜的面试是谁参与的？”谢沉冷声开了口。
“是人事部的黄经理亲自面试的，有什么问题吗？总裁？”林帆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谢沉的指尖在桌面重重一顿，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林帆的话。
“黄经理？”他眼神锐利如刀，“人事部的黄明？”
“是……是的，谢总。”林帆感到那股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
谢沉眸色深沉，闪过一丝了然。
黄明是公司的老人，能力尚可，但最是圆滑世故。
而且他记得，黄明的妻子好像是许微澜的亲姑姑。
“去，”谢沉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把黄明叫来。现在，立刻！”
“是！”林帆一秒都不敢耽搁，几乎是快步小跑着出了办公室。
不到三分钟，人事部的黄经理就擦着额角的汗，有些忐忑地站在了谢沉的办公桌前。
他努力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谢总，您找我？”
谢沉没让他坐，甚至没抬眼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手边林帆刚刚送来的、许微澜的入职档案。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半晌，就在黄明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时，谢沉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却让黄明心里猛地一咯噔。
谢沉用指尖点了点那份档案，“许微澜的最终面试是你拍的板？”
黄明咽了口唾沫，稳住心神答道，“是的，谢总。许小姐的学历背景非常出色，面试表现也堪称完美，回答问题逻辑清晰，对行业见解独到，外语能力更是突出。”
“当时几位面试官评分都很高，认为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完全符合我们秘书岗招聘的要求。”
“考虑到您当时正在国外处理紧要事务，我们就按您之前的指示，按流程办理了入职。”
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夸赞了许微澜，又点明了是遵循谢沉“按流程办”的指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沉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黄明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谢沉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目光平静地落在黄明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也看不出丝毫情绪。
“说完了？”他声音平稳，却带着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让空气又凝滞了几分。
黄明心里那根弦几乎要绷断，他艰难地维持着笑容，“是的……谢总，情况就是这样。”
谢沉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将许微澜的那份档案轻轻推至桌案中央，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黄经理，”他开口，声线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断，“你在公司十年，应该最清楚谢氏的规矩。”
他略一停顿，目光如沉静的潭水，锁住黄明闪烁的眼神，“从今天起，你不用担任人事部经理职务了。去财务部结算吧。”
黄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而来，“谢……谢总？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招聘？我……我是按流程……”
“流程？”谢沉极淡地笑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他拉开抽屉，取出另一叠文件，面无表情的扔在黄明面前，赫然是其他两位过了初审的面试者的相关履历。
“王琳，五年跨国公司总裁助理经验。赵倩，行业顶尖企业核心项目协调人出身。”
谢沉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都清晰沉稳地敲在黄明心上。
他抬起眼，目光冷静地审视着黄明，“而许微澜，你的亲侄女，哪怕简历写的再完美，也毫无工作经验。你告诉我，在资质明显优于她的候选人存在的情况下，你是基于哪一条‘流程’，最终拍板录用了她？”
黄明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嘴唇哆嗦着，“面试表现……谢总，微澜她面试时确实……”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你的评估没有任何公信力。”谢沉淡淡打断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再看黄明，按下了内线电话，“林帆，进来。”
林帆接到电话立马走了进来。
“通知安保部，陪同黄经理办理离职。”谢沉的指令清晰而冷静，“同时让审计部合和法务介入，全面核查人事部近三年所有经黄经理之手的人事录用流程，我要看到详细报告。”
黄明瞬间面如死灰，审计介入，这就意味着他已经不仅仅只是被开除这么简单了！
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被迅速进来的安保人员扶住。
“谢总！谢总！再给我一次机会！”黄明的哀求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谢沉已经垂眸看向桌上的其他文件，仿佛他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散落的文件无声地躺在光洁的桌面上，映照着窗外透进来的冷光。
总裁办公室外，所有人都被总裁办的动静吸引，黎浅也不例外。
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手上的工作。
昨晚连夜赶回来，坐了一晚上的飞机，说不累是假的。
她现在就只想下了班好好回家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干！
秘书部开放式的办公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被刻意压低的嗡鸣。
尽管每个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但没几个人的心思是真在工作上的。
黄明被安保人员驾着离开的背影，以及哀嚎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满整个角落。
“听说……审计都介入了？总裁是真动怒了。”
“在公司十几年了，说开就开……而且直接动审计，这是要彻查到底啊。”另一个声音低沉回应，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核心招聘……最近进来的，不就只有那位吗？”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许微澜的工位方向。
许微澜僵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精心打理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窃窃私语像针一样精准的扎在她的背上。
她是被姑父黄明亲自招聘进来的，谢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辞退，这比直接让她滚更让她难堪！
羞恼和愤怒瞬间翻涌而上，许微澜桌子底下的手紧紧的攥着衣摆，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背影，眼神怨毒！
许微澜从工位上站了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挺直脊背，仰起小脸，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林帆试图上前拦住许微澜，可她已经抬手敲了门。
也不等办公室内的人回应，她就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谢沉正坐在主位上低头批阅文件，听到动静也没有立刻抬头，继续看文件。
“阿沉……”许微澜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还有些许的委屈，听到都会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那种。
谢沉闻言翻阅文件的手一顿，神色骤然一凝。
他冷冷的抬眸扫向她，眼底没盖一丝一毫的温度，“我认识你?”
许微澜被谢沉这句冰冷刺骨的话钉在了原地，脸上刻意维持的委屈和柔弱瞬间碎裂，露出一丝难堪的苍白。
她强撑着走上前两步，声音放得更软，带着哭腔，“阿沉……，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
“是吗？我对长得丑的人向来没什么印象。”谢沉整个人懒懒的靠在老板椅上，一开口就是王炸！
“这里是公司，不是你攀亲戚的地方。”谢沉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动摇，“请称呼我‘谢总’。另外，谁允许你不经通报直接进来的？”
许微澜被他话语里的寒意和那句“长得丑”刺得浑身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试图用旧情打动他，“谢总……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只是想进来问问，黄经理在公司10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可以说开除就开除？”
“黄明触犯公司条例，徇私舞弊，已被辞退并接受审计调查。他的结果，就是给你的答案。”
谢沉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耐，“至于你，许小姐，你的入职流程存在重大瑕疵，正在重新审核。”
“重新审核？”许微澜的声音尖了几分，那点伪装出来的柔弱快要维持不住，“我是凭实力通过面试的！你不能因为……”
“实力？”谢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极轻地嗤笑一声，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十指交叉置于桌上，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她。
“你的实力就是指让你的亲姑父，在有明显更优秀候选人的情况下，力排众议录用毫无经验的你？”
他抬手，指向门口，“出去。关于你的去留，公司会根据章程处理。林帆！”
一直守在门外的林帆立刻推门而入，表情严肃，“谢总。”
“带她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办公室。”
谢沉说完，便不再看许微澜一眼，重新拿起文件。
“许小姐，请。”林帆侧身，做出不容置疑的“请”的手势，语气虽然礼貌，但姿态强硬。
许微澜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周围虽然没人看她，但办公室里的动静外面的人肯定都已经听见了。
谢沉的每一句话都像巴掌一样扇在她脸上，毫不留情！
她再也待不下去，羞愤交加，转身跑了出去，连门都没顾得上关。
林帆默默地将门关上，隔绝了内外空间。
谢沉的目光在门合上的那一刻，不易察觉地冷了几分。
办公室外，所有偷偷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都看到许微澜是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的，眼圈通红，表情扭曲，完全失了平时的优雅得体。
她谁也没看，径直跑回自己的工位，抓起包就冲向了电梯间，显然是没脸再待下去。
窃窃私语声再次低低地响起。
黎浅揉了揉眉心，周围的嘈杂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让她本就疲惫的神经更添了几分烦躁。
本来赶了一天飞机回来上班就烦，许微澜这么一闹打扰她上班更烦，她现在就只想下班回家，什么都不想做！
下班之前，谢沉那狗东西最好也不要再叫她进他的办公室，否则她也许会忍不住弄死他！
可就是不想要什么来什么。
她刚低下头，一旁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谢沉的声音比往日要低沉，却也听不出情绪，“来办公室一趟。”
黎浅在心里骂了谢沉800遍，她挂了电话，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向了总裁办公室。
她象征性的抬手敲了敲门，就自己开门走了进去，直截了当的开口，“还有什么事？”
谢沉抬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黎浅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倦意也落入了谢沉眼中。
他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一点。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
他忽然开口，问的却跟工作毫无关系，“很累？”
黎浅微微一顿，随后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他，“谢总，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可没时间在这儿陪你耗着。”
谢沉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也没什么事儿，就……”
“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先出去。”黎浅冷声打断，转身出了谢沉办公室。
“等……”谢沉甚至连开口叫住黎浅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已经出了总裁办公室，顺带把门也关上了。
谢沉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样子小祖宗的气还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