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体”。
这三个字，带着那股子电子合成般的冰冷，像三颗零下百度的冰锥，精准无比地捅进了舰桥里每一个人的耳朵，然后一路扎进心脏，把刚刚因为胜利而沸腾的热血，瞬间冻成了冰坨子。
我甚至能听见四周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咯咯作响的牙关碰撞声，还有某个角落通讯兵手里记录板掉在地上发出的脆响。
死寂。
比深海海沟还要沉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屏幕上，那颗在幽暗海水中缓缓搏动的巨大暗红肉卵，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我们拼尽一切，赌上龙城存亡干掉的，只是个……幼崽？
那这被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玩意儿，又是个什么档次的怪物？！
恐慌像是无色无味的神经毒气，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蔓延，几乎要凝固每个人的思维。
就在这片让人窒息的死寂里，我体内那股不听话的空间异能，却像被丢进了滚油的火药，轰然炸开！
不是之前那种干涸的刺痛，也不是调动时的滞涩。是饥饿！一种最原始、最狂暴、几乎要烧穿我理智的饥饿感！它从我丹田深处，从那个残破空间的每一个裂纹里咆哮而出，目标明确得可怕——就是屏幕上那颗鬼肉卵！
我的空间，想吃掉它！
这股欲望来得如此凶猛，如此不合时宜，差点让我当场失态。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固定带，左肩的伤口在这种内在的冲击下，痛得像是有电钻在往里拧。
“城主？何烨！”雷将军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显然他也察觉到了舰队士气瞬间跌入谷底，以及我这边不正常的沉默。
王小磊那破锣嗓子也在公共频道里响起，带着点色厉内荏：“老大！别听那狗屁声音故弄玄虚！什么幼年成年，干就完了！”
我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股该死的饥饿感和脊椎里窜起的寒意压下去。喉咙干得发紧，像是有砂纸在摩擦。我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尝到一点铁锈味，不知道是之前的血，还是现在咬破的。
管他娘的是幼年体还是完全体！管它里面孵出来的是三头六臂还是八爪鱼！现在怂了，掉头跑了，之前流的血就白流了！龙城的废墟里，那些牺牲者的英魂都得指着我的脊梁骨骂娘！
更重要的是……我的空间，想吃。
那就……如它所愿！
我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得我眼前发黑，但声音却强行挤了出来，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意外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接通了全军公共频道：
“都他妈聋了吗？！听见个‘幼年体’就腿软了？老子还以为是海鲜市场开业大酬宾，买一送一呢！”
频道里一片寂静，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粗粝，却像一把锤子，砸碎了部分冰封。
“管他娘成年幼年，是海鲜，就得下锅！”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了点叉，更显得狰狞，“全体注意——目标，马里亚纳海沟！给老子压满舵，全速前进！”
“老子倒要看看，这帮水产的老窝里，还藏着什么硬菜！”
命令下达，舰队在短暂的迟滞后，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的奔马，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劈开墨蓝色的海浪，朝着这颗星球上最深、最黑暗的伤痕，一头扎了下去！
航程不再轻松。
越靠近马里亚纳海沟，异象越多。
海水变得粘稠，颜色深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天空中翻滚的乌云压得更低，偶尔有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映照了下方的海面——那已经不是海，更像是一锅煮沸的、充斥着诡异荧光和翻滚肉块的浓汤。
之前消失的阻击来了。
不再是规整的舰队，而是无数从深海黑暗中窜出的、扭曲的触须。它们有的粗如巨塔，上面布满了吸盘和惨白的眼珠；有的细如鞭索，却带着足以撕裂合金的倒刺。它们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试图拖慢、甚至绞杀这支胆敢闯入禁地的人类舰队。
“开火！自由开火！别让这些玩意儿靠近！”各舰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吼着。
激光炮束如同烧红的铁签，不断刺穿那些蠕动的血肉之躯；导弹拖着尾焰钻入触须丛中，爆开一团团混合着粘液和碎肉的焰火；速射炮编织出密集的弹幕，将靠近的细小触须打成筛子。
“龙城”号的舰身不断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整个舰队像是闯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活着的捕蝇草内部，举步维艰。
“能量护盾下降至百分之六十五！”
“左舷近防炮过热！需要冷却！”
“报告！欧洲‘海狼-2’被主要触须缠住，动力受损！”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我死死盯着主屏幕，看着外面那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感受着体内那股饥饿感在与肉卵距离拉近后，变得越来越躁动，几乎要压制不住。它像是个闻到肉味的饿鬼，在我脑子里疯狂叫嚣。
“老大！这样下去不行！消耗太大了！”王小磊在通讯里大喊，背景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雷将军！”我接通加密频道，“‘须佐之男’，还能来一下狠的吗？给我们清个场！”
屏幕上的雷将军面容坚毅，他所在的“须佐之男”机甲，断臂处依旧闪烁着电弧，但庞大的身躯上，那些完好的装甲板正在微微发光，汲取着周围稀薄的能量。
“可以。但只有一击之力，之后我会暂时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一击就够了！”我咬牙道。
只见一直伴航在舰队左翼的“须佐之男”，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庞大的钢铁之躯在粘稠的海水和漫天触须中，如同逆流而上的礁石。它那仅存的右臂高高举起，手臂上的装甲层层打开，露出了内部复杂无比的能量回路和如同晶体般的核心。
刺目的蓝白色光芒开始汇聚，越来越亮，甚至压过了天空的闪电和舰队的炮火！
周围的海水仿佛都被这股能量排斥开来，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那些疯狂舞动的触须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变得更加狂躁，不顾一切地朝着“须佐之男”缠绕过去。
“斩！”
雷将军一声低吼，如同惊雷炸响。
“须佐之男”挥臂！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的蓝白色光刃，呈扇形向前方猛地扫出！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那极致的光芒吞噬了。
光刃所过之处，无论是粗壮的触须还是细小的鞭毛，无论是粘稠的海水还是弥漫的荧光，一切都被无声无息地湮灭、气化。一条短暂而宽阔的、直通海沟方向的通道，被硬生生劈了出来！
通道的尽头，黑暗更加深邃。
这一击，仿佛抽干了周围所有的能量，连乌云都淡薄了些许。
“冲过去！”我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嘶声下令。
舰队引擎全开，沿着这条被“须佐之男”用最后力量开辟的通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破了最后一道触须屏障！
下一刻，所有的炮火声、撞击声、警报声，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舰桥内，只剩下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和某种因为极致震惊而发出的、无意义的嗬嗬声。
我也屏住了呼吸，瞳孔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眼前，不再是漆黑的海水。
我们冲出了触须防御层，闯入了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空间。
这里仿佛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海底空洞。穹顶不知是何物质，散发着幽暗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心脏。
无数颗心脏。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数颗大小不一、但最小也有之前那艘母舰大小的暗红色肉卵，如同成熟下垂的果实，又如同某种邪恶宗教的图腾，从穹顶、从四周的岩壁上垂落下来，由粗大的、搏动着的血管状组织连接着，悬浮在这片巨大的海底空间中。
它们都在搏动。
咚……咚……咚……
缓慢，沉重，节奏不一。
成千上万颗肉卵共同搏动的声音，汇聚成一种低沉而宏大的背景音，仿佛来自深渊本身的心跳。暗红色的光芒在这些卵体表面流转，映照得这片空间如同某种活着的、巨大生物的体内腔室。
这是一片……心脏森林。
一片孕育着未知恐怖的生命摇篮！
而我们之前追踪的那枚，孕育着三头六臂阴影的巨大肉卵，就悬挂在这片“森林”靠近中央的位置。
它比周围其他的卵都要巨大，搏动的力度也更强。
就在所有人类官兵被这超越想象的景象震撼得失去语言能力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的碎裂声，透过外部拾音器传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盯住了中央那枚最大的肉卵。
只见那暗红色、半透明的卵壁上，就在那模糊的三头六臂阴影的头部位置，一道清晰的、如同闪电状的裂纹，悄然蔓延开来。
裂缝深处，似乎有某种更加幽暗、更加冰冷的目光，正透过裂隙，静静地……凝视着我们这支闯入的不速之客。
我体内的空间异能，在这一刻，饥饿感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将我由内而外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