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个笨蛋八奈见居然同意了你的鬼方案？！”
星期三，当三浦在二年F班内气势汹汹地宣布这个消息时。
坐在座位上的悠华，从他那本《超自然观察手册》后抬起头，浅紫色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烟花般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我就知道！八奈见同学一定能理解这个方案的完美之处！”悠华下巴微微扬起，“取得谅解后再表白，这在道德和法律上都是最优解！不愧是我，这种两全其美的方法。”
“根本就是胡闹！”
三浦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干净利落地剪断了悠华的自我陶醉。
她转过身，目光直直刺向悠华，“什么最优解？什么两全其美？”
三浦的声音里压着怒气，“这明明就是你异想天开编出来的过家家游戏！八奈见那个恋爱脑的笨蛋会被你忽悠，不代表我们都瞎！”
“诶？可是……”由比滨小心翼翼地插话，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八奈见同学自己都同意了……而且，小悠的方案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出发点也是为了不让大家受伤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呀？”
“结衣！”三浦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连你也……？”
“不，优美子，我觉得结衣说的有道理。”这时，一直沉默旁听的叶山开口了。
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但眼神带着认真的考量，“我知道悠华君的提案听起来……嗯，非常规。”
叶山斟酌着措辞，“但仔细想想，如果八奈见同学真的不顾一切地去表白，确实有很大可能会让草介同学和姬宫同学感到困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现在，既然八奈见同学自己都接受了这个方案，先取得谅解，然后再表达心意——这或许真的是一个能让他们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
叶山的语气温和，但立场清晰：“作为朋友，我们不应该一味支持‘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应该帮助朋友找到‘既尊重自己心意，又不伤害他人’的方法。悠华君的提案，虽然形式奇特，但初心……或许正是如此。”
“哈啊？”
三浦优美的眼睛缓缓睁大，她看着叶山，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一种混杂着失望和怒火的复杂情绪。
“隼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你也……站在他那一边？”
“这不是站在谁的一边的问题，优美子。”叶山保持着温和的语气，但目光坚定，“这是关于什么才是真正为八奈见同学好，为所有人好的判断。”
三浦冷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在叶山和悠华之间来回扫视，“所以，你觉得这种‘法庭游戏’是正确的？你觉得让八奈见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场合，去乞求草介的原谅……”
“在她甚至还没做错任何事之前——这叫‘为所有人好’？”
“不是乞求，是取得理解。”悠华认真地纠正道，“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在正式的法律程序中……”
“闭嘴！我没在问你！”
三浦猛地转头，瞳孔里燃烧着怒火。但她很快又将视线转回叶山身上，那怒火中掺杂了一丝试探，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挑衅意味。
“隼人，”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更加锐利，“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要表白的不是八奈见，而是我。”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户部张大了嘴，海老名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道光。由比滨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就连悠华也暂时停下了他的理论阐述，好奇地看向三浦。
三浦优美子紧紧盯着叶山隼人，一字一句地问道：
“如果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要表白——而那个人，现在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你也会建议我，去搞什么‘法庭’，去取得那个‘别人’的‘谅解’，然后才能表白吗？”
她的问题像直指她真正在乎的核心——
你会怎么对待“我”的感情？
叶山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罕见的慌乱和挣扎。“优美子，这……”他试图开口，但声音有些干涩，“这是两回事……”
“怎么就是两回事了？”三浦不依不饶，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八奈见是喜欢上了一个有女友的人，我……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有女友的人。本质上有什么不同？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正确的嘛？是‘为所有人好’吗？
“叶山君……”由比滨小声地想要打圆场，却被海老名轻轻拉住了手臂。海老名对她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要介入”。
“我……”叶山避开了三浦直视的目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优美子，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你现在并没有——”
“我在问你‘如果’！”三浦打断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叶山隼人，回答我！如果是我的话，你会建议我去参加那个可笑的‘法庭’，去乞求别人的‘谅解’吗？”
整个教室陷入了死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终于，叶山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但那笑容显得有些疲惫，有些勉强。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我想，悠华君的方法……确实是目前看来，对所有人都最温和、伤害最小的方式。”
三浦优美子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冰锥贯穿。
她看着叶山，看着他脸上那完美无缺的，温和的，无可挑剔的笑容。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如此耀眼，如此遥远。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带着自嘲，带着失望，还带着某种尘埃落定般的解脱。
“我明白了。”三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原来如此。”
她转过身，不再看叶山，也不再看悠华。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天空上，那片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既然当事人都同意了，”她的声音平淡无波，“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那就这么办吧。”
“真的吗？优美子？”户部惊喜地问道，“你同意了？”
三浦没有回答户部的问题。她只是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悠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很好！那么计划就这样确定了！本周五放学后，侍奉部活动室，‘超自然道德法庭’第一次正式开庭！”
他环视众人，脸上洋溢着“任务完成”的成就感。
“届时，请各位务必准时出席！尤其是三浦，你也要来哦，约定好了。”
三浦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
叶山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座位上，拿起一本书假装阅读，指尖却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