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边的风裹着山涧的水汽,带着草木的清润,吹得人脸上凉丝丝的,连额角的汗珠都被拂得透着清爽。墨渊赤着胳膊,古铜色的臂膀上暴起虬结的青筋,手里的铁锨沉甸甸的,每一次挥落都带着十足的力道,精准凿向那块突出的岩壁。“当啷”一声脆响,碎石屑像银星般溅落在刚铺好的短截石板上,滚出细碎的声响,又顺着石板缝隙滚落溪畔。不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推着小木车来回忙碌,车架上堆满了敲碎的碎石,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咕噜咕噜”转得欢快,偶尔颠簸一下,就引得孩子们发出清脆的笑闹声。
“往左边挪挪!”墨渊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把额头的汗,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声,手指着不远处半埋在湿润泥土里的一块青石,“那底下埋得深,说不定是块没开裂的整块料,挖出来能派大用场。”
王铁匠应声而来,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手里的大锤足有三十来斤重,抡起来却毫不费力。只见他凝神站定,腰腹发力,大锤带着风声落下,“咚”的一声闷响,青石表面应声裂开一道细密的纹路。“好家伙,这石头硬得扎实!”他甩了甩胳膊,语气里满是赞叹,“照这质地,仔细凿开,怕是能出三块规整的整石板,铺在路口再合适不过。”
信使特意从府城请来的石匠蹲在一旁,手里的凿子小巧锋利,正顺着石缝细细剔着嵌进去的湿泥。他指尖灵活,凿子转得飞快,泥屑簌簌往下掉,嘴里却不停歇:“你们这眼光是真不错,溪谷一带的青石密度高、质地匀,铺在路上经得住车马碾轧,雨水泡了也不容易裂。”他抬头瞥了眼那块青石,又补充道,“不过得先把表层的风化壳清干净,那层壳看着硬,实则松脆,里面的石心才是真材实料。”
说话间,孩子们的小木车已经堆得冒了尖,领头的小子吆喝着,推着车往石料堆跑去,车轱辘“咕噜”声越来越远。这时,张婶提着沉甸甸的竹篮走了过来,篮子里放着几个粗瓷碗,还有一陶罐凉透的山泉水。她挨个给众人递水,目光扫过满地规整的石料,不住点头:“照这劲头,不出五天,溪谷到村口的路就能顺顺当当连起来,往后雨天出门再也不用踩泥坑了。”
“不止这些。”墨渊接过水碗喝了一大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抹了把嘴,抬手指向溪谷对面云雾缭绕的山,“那边坡上的药材田,还得铺条岔路过去。李郎中前些日子特意来说,雨季一到,山路泥泞难行,药材运不出来,眼睁睁就得烂在地里。”
石匠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沉吟片刻后,捡起块碎石在地上画了个平缓的弧线:“那得往东边拐个弯,用弧形石板铺,不然马车拐弯时容易侧翻。”弧线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解释道,“弧度别太大,三尺宽的弯就刚好,车轮子能顺顺当当碾过去,不耽误赶路。”
王铁匠早已按捺不住,拿起大锤对着青石的裂缝又砸了几下,“咔嚓”一声,青石应声裂开,露出里面青润致密的石心。他双手抱起一块,高高举过头顶,嗓门洪亮地喊:“大伙儿快看!这石心带着点青,纹理又匀,铺出来不仅结实,看着也好看!”
孩子们跟着围了过来,拍着手欢呼雀跃,又推着小木车往堆放石料的空地赶去,想帮着把新凿开的石料归置好。顺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望去,新铺的石板路像一条青灰色的带子,一头稳稳连着炊烟袅袅的村子,一头扎进草木繁盛的溪谷,正一点点往山那边探去,延伸着希望。
日头渐渐爬到头顶,阳光变得炽热起来,刘石带着两个徒弟挑着食盒来了,食盒里是掺了新米的菜粥,还配着一坛子咸香可口的腌菜。粥香混着腌菜的味道散开,众人纷纷放下工具围了过来。石匠捧着粗瓷碗,喝得呼噜作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碗里也不在意。“我在府城修了二十年路,见过的施工队不计其数,从没见过你们这么齐心的。”他放下碗,抹了把嘴,眼神里满是赞许,“等这条路通了,我把闺女送来学手艺,你们这儿的日子,看着就有奔头,有股子向上的劲儿。”
墨渊咬着腌菜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暖意:“放心,来了就管饭,管够,还保证把真本事教给她。”
午后的阳光渐渐柔和,斜照在溪谷里,把石板路的影子拉得斜长,映在溪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孩子们精力旺盛,在新铺的石板上跑跳追逐,脚步声清脆悦耳;石匠和王铁匠默契配合,一个握凿,一个抡锤,“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山谷里回荡,像是在奏响劳动的乐章;张婶则带着几个妇女,手里捧着耐旱的草籽,沿着石板路两侧撒种,边撒边说:“这草籽耐旱,长出来的草能固住石板缝里的土,还能挡挡雨水冲刷。”
墨渊站在路边,望着那截已经铺好的弧形石板,心里渐渐有了盘算:再铺三天,这条路就能延伸到山脚下。到时候,雨季来之前,李郎中的药材能顺顺当当运下山,孩子们能踩着平整的路去溪边摸鱼捉虾,乡亲们出门赶集也少了许多麻烦——这路啊,真是铺到了大伙儿的心坎上。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抡起铁锨,对准一块青石凿了下去,石屑飞溅中,仿佛已经听见了药材车碾过石板的“嗒嗒”声,正从远处慢慢传来,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