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这天，山坳里的风带着霜气，吹得人鼻尖发红。墨渊裹紧棉袄，站在鹰嘴崖边，望着南北两段石板路——北边的青灰色石板铺到崖下，南边的路也在百米外停住，中间那道空隙，像道等着缝合的伤口，透着股急切。
刘石和苏老板派来的石匠头凑在一起，用卷尺量着最后一段距离。“整整一百二十步，”刘石在地上画了道线，“铺四十块石板，每块三尺长，刚好能接上。”他徒弟正往石板上凿嵌珠的凹槽，这次用的是最大的紫珠碎，攒了小半年才凑够。
王铁匠带着壮丁往崖下运石板，独轮车在坡道上“咯吱”响，车轮碾过防滑纹，抓得稳稳的。“这最后一段，得用最硬的料，”他把石板卸在指定位置，“将来马车走得多，可不能出岔子。”
张婶带着妇女们熬了热姜汤，装在粗瓷罐里，谁冷了就喝一口。“苏老板带着庆功酒来了，”她指着南边的烟尘，“就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说等路接好了，先敬石匠，再敬这路。”
孩子们在两段路之间跑来跑去，用脚步丈量着空隙。张屠户家的小子数到一百二十步，气喘吁吁地喊：“刚好！不多不少，四十块石板够了！”
墨渊站在中间线的位置，看着两边的石匠同时拿起錾子。北边的刘石凿下第一锤，“当”的一声；南边的石匠头也跟着落锤，声音在山坳里撞出回声，像两伙人在对暗号。
石板一块接一块地铺，北边的往南挪，南边的往北靠，中间的空隙越来越窄。刘石和石匠头不时用水平仪对校准，确保两块石板接得严丝合缝，连半寸误差都没有。“这缝得填细沙拌石灰，”刘石边抹灰边说，“比水泥还结实，百年都不会松。”
晌午时分，最后一块石板的位置留了出来。这块石板比别的宽半尺，两面都凿了凹槽，北面嵌着青石镇的灵珠花，南面刻着“青石记”的商号，像块两面印的令牌。
“来喽！”王铁匠吆喝着，和南边的壮丁一起，把这块“接心石”抬到位置上。刘石和石匠头同时往缝里抹灰，动作整齐得像练过。石板落下时，发出“咚”的闷响，两段路终于连在了一起，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接口。
“成了！”众人欢呼起来。苏老板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捧着个酒坛子，泥封上印着灵珠花纹。“开酒！”他拧开泥封，酒香混着紫珠的甜气，在山坳里漫开，“第一碗敬路，第二碗敬人！”
酒碗递到每个人手里，墨渊举着碗，看着脚下的接心石，灵珠花和商号在阳光下都闪着光。“这路啊，”他仰头饮尽，酒液烧得喉咙发烫，“从今天起，就不分南北了。”
苏老板笑着接话：“往后我铺子的绸缎，能顺着这路直接运到青石镇；你们的灵珠种、药材，也能一路平平安安到南边。这路，就是咱的财神道！”
石匠们喝了酒，又拿起錾子，在接心石周围凿出圈祥云纹，把两块石板的接口藏在纹路里，远看就像整块石头雕成的。“这样才叫天衣无缝，”刘石擦着汗笑，“将来谁走这儿，都得夸这手艺。”
午后，王铁匠赶着辆装满灵珠种面的马车，成了第一辆完整走过南北路的车。车轮碾过接心石，发出“咯噔”一声轻响，平稳得像在平地上走。“绝了！”他从车辕上回头喊，“一点不晃，比走平地还稳！”
孩子们追着马车跑，在新接的路上踩出串串脚印。张婶站在路边，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眼里的笑像开了花：“这路通了，往后咱青石镇的姑娘，说不定能嫁到南边去；南边的小伙，也能来咱这儿当女婿，多好。”
墨渊望着马车消失在南边的山弯，又回头看北边的青石镇方向，石板路像条青灰色的绸带，把两边紧紧系在了一起。他知道，这接途接的不只是两段路，是把青石镇的日子和外面的世界接在了一起，再也拆不开了。
夕阳西下时，山坳里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接心石在余晖里闪着光。墨渊最后一个离开，他用脚踩着接心石，能感觉到两面花纹的凹凸，一面是家，一面是远方。
往回走的路上，晚风带着酒香和石屑的气息，格外醉人。王铁匠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唱的还是那句“石板连南北，珠光照路长”。墨渊知道，这路的故事还长着呢，它会像灵珠种的根，在土里越扎越深，也会像它的穗，往天上越张越高，带着青石镇的日子，一直往前，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