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卫铮做了穿越以来的第一次“手术”,经过清创、清洗、敷药、包扎,做完这一切,卫铮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比经历一场激烈的搏杀还要疲惫,内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稍事休息,又逐一查看了其他几名受伤军士的情况,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处理起来简单得多。
张泛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见兄弟的箭头成功取出,伤口也处理妥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对着卫铮便是深深一揖:“卫郎君救命之恩,张泛与麾下弟兄,没齿难忘!”
卫铮连忙扶起他:“张县尉客气了,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要是有麻药和酒精、手术刀就好了,麻沸散、蒙汗药也行啊。”卫铮心里嘀咕。
这时,卫铮的目光再次落到一直忙前忙后的小张辽身上,心中欣赏之意更浓。他见张辽腰间挎着一柄环首刀,刀鞘破旧,便随口问道:“张辽(年幼还未取字),你这刀……似乎有些年头了?”
张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佩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回卫郎君,这是家父留下的旧物,用的久了,刃口都崩了。”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与自豪,“这次跟着兄长出去,我用弓箭射伤了一个鲜卑探子,追上去砍他脑袋的时候,这刀砍在骨头上,就崩了口子。”
卫铮闻言,心中再次巨震。十岁稚龄,不仅敢偷马随军,还能在战场上以弓箭伤敌,甚至亲手斩首!这是何等的胆魄与天生的军事素养?边地尚武之风,竟至于斯!难怪历史上他能成为曹魏的五子良将之首,这简直是天生的将种!
张泛在一旁倒不以为意,接口道:“让卫郎君见笑了。边地儿郎,都是这么过来的。骑马射箭,与胡虏周旋,算是家常便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坚韧,随即又透露了一个信息,“不瞒卫郎君,我家祖上,乃是马邑之谋的聂壹。事后为避怨怼,才改姓了张。”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尤其是去年,朝廷发大军出塞反击檀石槐,我雁门郡不少子弟都随军出征,结果……大败而还,死伤枕藉。自那以后,鲜卑人更加嚣张,骚扰不断。很多人家受不住这提心吊胆的日子,都陆续逃到内地去了。能留下来的,都是豁出性命,准备与这块土地共存亡的。”
卫铮听罢,沉默良久。他能感受到张泛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仇恨与无奈。边地军民,就是在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中,用血肉之躯扞卫着家国屏障。
感慨之余,卫铮心念一动,招手唤过张武,低声吩咐了几句。张武会意,很快从商社护卫的装备中,取来一柄带鞘的长刀。此刀形制仍是环首,但刀身显然经过反复锻打,隐隐有云纹,刀鞘和刀柄的做工也精良许多,乃是卫家商社为精锐护卫配备的百炼刀,虽非神兵利器,但也远胜寻常军械。
卫铮接过刀,双手递到小张辽面前,郑重道:“文远,你年纪虽小,却已有杀敌护土之志,勇气可嘉!这柄刀,便赠予你。望你持此利刃,勤练武艺,将来为我大汉,多杀胡虏,建功立业!”
对于一个十岁的边地少年而言,能得到一位朝廷羽林郎如此正式的赠刀与勉励,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荣耀!张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巨大的激动与潮红,他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柄对他来说略显沉重的百炼刀,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昂起头,目光坚定如铁,大声道:“多谢卫郎君赠刀!张辽发誓,定用此刀,杀尽犯境的鲜卑蛮子,保卫乡梓!”
看着少年那稚嫩却无比认真的脸庞,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誓言,卫铮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位叱咤风云的名将影子。此番偷马杀敌、郎官赠刀的事迹流传出去,马邑乃至整个雁门郡,想必会涌现出一番关于少年英雄张辽的传说事迹吧!
经此一番救治、赠刀与深谈,日头早已偏西,天色迅速暗了下来。今日显然是无法再赶路了。卫铮便吩咐下去,就在井坪亭附近择地扎营,与张泛的骑兵队比邻而居,在此停留一晚。夜幕降临,两处营地的篝火相继燃起,映照着边地萧瑟的秋夜,也映照着一段意外开启的、与未来名将的缘分。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的井坪亭,尚沉浸在破晓前最后的静谧里。一层乳白色的薄薄秋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四野,将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柔化,也将近处枯黄的田野与零星的村落点缀得影影绰绰,平添了几分边地深秋的朦胧与寒意。卫家商社的队伍早已忙碌起来,人影绰绰,收拾行装,检查车辆辎重,给马匹紧鞍上嚼,金属与皮革摩擦的细碎声响,混杂着压低了的催促声,在这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连续多日的赶路,边郡愈发荒凉萧瑟的景象,以及昨日从张泛那里听闻的严峻边情,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使得队伍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沉闷。唯有那不时响起的、透着几分不耐与活力的战马嘶鸣,以及兵器无意间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才能短暂地撕裂这片黎明时分的沉寂。
昨晚卫铮回到自己的队伍后,将从张泛处得知的情报告知了蔡邕和主要班底,众人心情都沉重了几分。北疆的局势,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峻。短暂的相遇,如同一个清晰的警示,告诉他们,真正的边塞,已经到了……